长假到来,寝室几人该回家的回家该约会的约会该兼职挣钱的兼职挣钱,而我则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达结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愁苦万分地做作业。我们中文专业就是这样,作业布置起来总是一句话,听上去很好写似的,真开始写才知道牙长的一段字儿得读多少书才能写得出来。相比之下秋游显得多美好啊,平城的秋天是真得美。 只怪我厌学心切,匆匆讲了两句就换衣出门,一脚上了贼船,达结告诉我朱西也一起去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快到公园门口了。 “你跟朱西出来玩儿叫我干嘛?”我脸一下子冷下来,对达结十分恨铁不成钢,上回从木梓家出来朱西陪我等付之又送我们回家的事儿我还没跟达结报备,眼下又把我俩给凑一起…… “哎呦我可没想叫你,是他……”达结翻个白眼一脸没好气,话说一半儿不知道是忽然考虑到我的感受还是单纯难为情了,神色又乖巧下来,“我约他,他让叫上你。” 我:“……”很想骂句脏话,但想不出来哪句合适,末了我只能揉了揉眉心。 这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达结从小暗恋朱西至今自不用多说,朱西究竟怎么想虽然不得而知但也一直对达结关切有加,大好年华好好谈个恋爱怎么就不行,非要把我夹在中间。 我的黑历史虽然没对他们摊开说过,但我就不信他们全无察觉,这两人是心有多大才能让我频频掺和。这年头防火防盗防闺蜜,更何况我这种道德节操全然不值得信赖的闺蜜,我忧心地不自觉就要给达结上一课:“小结子我跟你说,亲姐妹要明算账,自己的……” 题还没破完小结子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也叫木梓了,就是木梓没空。” 我咂摸着听完达结这话的心情,不知道占上风的是欣慰还是心虚,或是其他什么。 说起来我最近跟木梓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这学期我俩一共就见过一回,就是去他家那次,众目睽睽,他统共跟我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是“那你早点儿回去吧。”。 其实没发生什么,就是好像没什么想找他的情绪,他也不找我,连信息都很少发,格外发乎情止乎礼,一点儿背着人偷的抓心挠肺都没有,显得特别有礼义廉耻。 要不是达结这会儿提起来我都没意识到我居然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嗯……很久没有想起现实中的他了,反倒是梦还常做。现在我已不拿那当负担,甚至有时一夜无梦还会怅然若失。 “我是真有病。”我喃喃一句。 小结子赶紧拿小肉手贴贴我额头:“怎么了怎么了?” 这么一贴又把我惆怅的心绪搅得乱七八糟,这傻孩子管人是瘸腿还是脑残都摸额头,也不知道是人家有病还是她有病,我赶紧挥开她。打趣她一阵儿,到了公园儿门口,朱西还没到,达结忽然用脚此着地说:“斐然你别动不动就说你有病了,”顿了顿,又小声跟了句,“尤其一会儿他来了你可千万别说。” 我不明所以,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假期里朱西对我那样的态度引起小结子警惕也很正常,没事儿瞎不舒服什么的最暧昧不明了。我拍拍她的肩,应了一声,随即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笑得达结脸色肉眼可见地成了草莓色,她白眼翻到另一边,手指头指着我:“你呀……没意思!” 达结的朱西过敏症已经到了晚期,只要听见这俩字就上头。她本来就皮白,脸红特别明显,朱西从没见过她不脸红的模样。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夏天问达结是不是太热了,冬天问达结是不是冻着了,春秋就感叹“达结气色真好”!木梓站他旁边嘴角抽搐,地主家的傻儿子哎! “哎来了来了。”达结朝我背后一指,雀跃起来。我一回头,啥也没见到,达结这小近视眼莫非是凭脑电波识人的。 小妮子雀跃到了朱西出现在视野里,之后瞬间萎在我身后,我别过脸一看,头发间露出的耳朵尖儿都烧得通红。这种害羞我这么多年也只见过达结一家的,忍不住揉着她脑袋想,恋爱是这种滋味的吗? “别藏啦!你这圆滚滚的谁看不见啊……要真想藏平时得努把力……他都看见你啦……咦,怎么还有两个呀?” 达结从我背后伸出头:“嚯!俩老外!” 可不是,一行三人宽肩窄腰大长腿,小小的脸上浓眉高鼻,一排走来拉风得很。平外什么时候改成体育学院了么?还是电影学院? 我乐呵呵,人多了好,何况养眼。 朱西招着手走过来,打招呼介绍人。他念平外法语系,那两个法国人是在平外留学的,平时跟他玩得挺好。 只是当朱西开始跟那两个小哥哥叽里呱啦起来后我脸上的笑有点儿挂不住了——不知怎么的,听着朱西说话我忽然就心口一紧,心脏跳动的节奏瞬间乱了。 我不自觉就抬手捂了捂胸口,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又是犯哪门子的病其中一个小哥儿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立刻开了口,虽然他叽里呱啦了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并且越听越难受,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关心我。要不然说是种族优势呢,我就这么个小动作都值得他一脸担忧,另一个也已经微皱起眉,我重复着几句简单的英文:“I’m OK.”,“Don’t worry.”…… 不知道是他们英语不溜还是嫌我英语不溜,后来好像没有人跟我交流了,我眼里所见是模糊的几个人影自顾自叽叽喳喳,那些声音像根钢丝般被徐徐刺入我的颅骨,每深入一毫米就带给我电击火烧一般的痛苦,我猜世上若真有紧箍咒这种东西的话,这就是了。 我想拉住朱西,让他,让他们安静一点儿,可我伸出手时已是两眼一黑,脚下接着就是一个踉跄,随之而来的是达结带着哭腔的叫喊声,“斐然!斐然你怎么了,斐然你别吓我呀……你怎么了啊……快快快……医院……人中人中……斐然……” 不知是朱西还是那两个小哥哥的声音,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越听不懂越忽略不过去。我问:“什么?在说什么?你,他,你们……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我。 我又央求:“你们别说了……别给我念咒……我没事……只要安静……只要安静点儿就行了……” 没人理我。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仔细听却又不像是周围人发出的,它像是被埋在地心,地表只有一处隐蔽的小孔可以让它传出来。这小孔刚被凿通了,但我找不到它在哪儿。特别的语调和断句驱除了其他一切响动,控制了我的身体,痛极了…… 我感觉我在哭着求那个声音停下,但它不打算放过我,直到……他来救我: “你跟紧我……你跟紧我……” 我欣喜万分,四下望去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你在哪儿?路在哪儿?我怎么跟着你?” “你找不到路?” “这儿没有路。” “那你就不要跟过来了……就在那儿吧……” 我再问什么,他都不再回应。我委屈地坐在原地等,等到四周逐渐安静下来。等着等着忽然觉得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人不知是冷了还是困了,发出抽鼻子的声音。我问他是谁,他不答。 我心里一焦急,便在付之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屋里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枕上的安神香告诉我不是在医院。 手碰到个毛茸茸的东西,“你醒了!”毛茸茸一动,出了声。 朱西带着鼻音的关切传进耳朵,我正怀疑自己究竟是醒了没醒就被他开灯刺痛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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