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宁想问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付之的解答。 小栗子忽然接到付之电话差点儿咬了舌头，结结巴巴地跟她问好，然后哆哆嗦嗦地把手机递到我手里。付之主动说什么时候有空，要显宁联系她。我很意外，帮他们约好了才问小栗子，“你自己问付之了？” “没啊，我本来是想说的，但是付神气场太强了我开了个头就没敢说了……”小栗子眼睛眨巴眨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拍我，“妈呀斐然你下次可千万别让付神担心了行不行？付神对你真得很好啊，简直无微不至。你乖一点儿！那天真要给我们吓尿了！你不要动不动就自己跑回来，哪怕有什么不开心也要先跟人家说嘛，哪有一不如意就离家出走的，这让我们怎么跟人家交代。” 杨易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人家那么无微不至，你也不好太任性。” 我正觉得好像哪里听着怪怪的，付之就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跟显宁解释清楚了，让我放心。 “谢谢。”这两个字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脑子又抽了，付之那边儿也有片刻空白，虽然我觉得我是真得应该感谢付之，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可这个词是如此陌生冷硬，好像夏天的冰镇饮料，再合时宜也会让人猛然一抖。 许久后付之笑了笑，笑声透过听筒显得更轻，“好了……” “付之！”我急切地叫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挂断。我没话找话，也顾不上哪怕有也约等于没有的深思熟虑，我问，“你认识庞英飞吗？” 她想了一会儿，认真说，“不认识。” 我往楼梯间走，途中没说话，她也不出声，静静等着，直到我告诉她我在这个人的房子里住了几十天，她稍显粗重的呼吸交替几次，才开了口，“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 我疲惫地爬上床，依然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小栗子把她的手机塞进我手里，屏幕的亮度刺痛我的眼睛。 付神：NEMO，白石三路56号。 NEMO。 白石三路。 每一个字眼都那么熟悉，但每一个字眼都很擅长捉迷藏。 是什么呢？ 我让小栗子给我打开地图，输入那个地址，loading的短短零点几秒于我而言足以下一场翻天覆地的雪—— 白石三路……白石里……呵……平外。 * 假期最后一天下午，我愁容满面，作业忘了写，只能孤零零留在家补，眼睁睁看全家出去郊游。 天气真好啊！ 我把一张写完的自测卷收到一边，伸个大大的懒腰，身体舒展多了，却还是不想再提笔。 敲门声想起来，打开就见木梓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饭盒，一脸“早就知道”地说我，“中午偷懒不吃饭吧。” 他十四五的样子，帽衫不好好穿，垮下一肩去，头发凌乱，眼睛不好好睁开，看上去又凶又没耐心，无论是和手里的饭盒还是口中的话都很不相称。 我在书桌边随意端着饭盒吃，刚不觉得，这会儿忽然就饿得挺厉害。他在我周围踱步，有一句每一句地问我作业写了什么还剩什么，没一会儿就在我书架的一角停了目光，“《酷炫学长真讨厌》？啊……” “啊！”我撂下筷子，扯出个抱枕朝他扔去，试图堵住红红粉粉一片。 “啧啧啧……”他把抱枕收在怀里，一根手指在书脊上挨个摸，“《学霸你的仙女掉了》！哦……” “你别看啦别看啦！” 我跑过去抓他，反倒被他锢在臂弯里近距离接受嘲讽。 “《仙路漫漫比翼飞》，咦……《仙路漫漫连理生》，嘶……嗳这仙路漫漫是什么？最近好像好多人都看。” “是啊，今年《仙路漫漫》可火了！”我来了兴致，听他说见到好多人看，羞耻感也弱了不少，“我最喜欢《仙路漫漫猫相伴》了，阿飞可好了，哦阿飞是主角，一个狐狸精，她就修仙啊，山猫精就陪着修还帮她历劫，然后就这样那样的山猫经不小心魂飞魄散了，狐狸精就跟着散了。哇超感人的！还有那个，《仙路漫漫蚕丝尽》也好看！那个是师生！可唯美了就……” 我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读书笔记都是写这个？” “屁！我写《海底两万里》，世界名著！” 他背对着我面朝书架，低低的笑声却挡不住，一直笑得我快钻地缝里去了，他才停下。走过来收起我吃完的饭盒筷子，让我快开始写。 “怎么了？”他明明没回头，但好像能看见我的笔在指尖甩了几十圈还是没能落到纸上，“世界名著超过你理解范围了？要不然还是写唯美师生吧，语文老师万一有共鸣呢。” “才不是！”我气呼呼，但又没办法，只能强行辩白，“因为是科幻的我才不懂，都是发电啦水下生物什么的，看着好看，但升华不了什么主题啊。” “哧，你就光会看热闹，看那么多书一点儿不思考有什么用，怪不得被狐狸精山猫精糊弄。” “关阿飞什么事儿？” “你不想想，当神仙不就是想自由自在的？既然跟山猫那么好，狐狸修什么仙。” “自由自在怎么就不能跟人好了？” “放下俗事无牵无挂一身轻松的人才仙呢，被很多事很多人给牵绊住还怎么自由。” “又是你爷爷说的吧。”木梓的爷爷是个神叨叨的老头，整天不是参禅就是悟道。我想了想，十分坚定地给阿飞找借口，“她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呀。人不都是这样？” 他笑问我，“那不明白要什么怎么办？” “不怎么办呗，慢慢总会知道的，人要走很远的路，见到很多东西，才能认识自己。” “行，我看你有慧根，去给我家老爷子当关门弟子吧。” “那你可得先叫声姑姑听听。” 天黑下来，我经他指导大彻大悟，领略了无论什么书都能靠上诸如理想、选择、自由、抗争……这些永恒的主题，下笔如有神助，唰唰唰就写完了一张纸，可一张纸又一张纸翻过去一直翻到了天亮，怎么也停不了。 我大汗淋漓地终于把笔撂下睁开眼时，寝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想起来了，NEMO是船长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看《海底两万里》的时候，我最大的感想并不是理想、选择、自由、抗争……更不是水下发电和奇奇怪怪的生物，我最印象深刻的，明明是科学家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懂还精通那么多外语！如果是我被船长捞起来肯定不会知道Nemo是假名字，更不会因为“不是谁”，“不存在”，“子虚乌有”的古怪含义去猜他的身份。 我忘了跟我说“那你也去学呗，学了你就能多猜猜别人来历了。”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木梓。 我只记得我再接再厉神叨叨地回答他，“浅薄，学了是要多认识自己的——知道你自己要什么呀！” * 站在NEMO门前，我一时不敢进去。 白石三路是条神奇的路。 我来到NEMO门前，一时没敢进去。马路这边是平外的围墙，说是古朴风华也好，说是年久失修也没什么问题，围墙里是些老旧居民楼，几十年前也算是大师云集，但早已没落得没眼看。而马路对面却是片新区，气派的大楼遮云蔽日，大楼里进进出出的尽是身材匀称妆发精致衣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走路快些的是去大楼高层上班，拿着饮料慢慢晃的多是去底下的商业区。商业区面积不算太大，格调却不低，大部分是国际上的精品设计品牌，还有些是国内新锐的工作室，NEMO就是其中之一。 黑底白字，招牌极简而有质感，每一根精心设计的线条都在叫嚣，“我贵！” “欢迎光临。”我正在门口踟蹰，想着要不要回去盛装打扮，起码向富二代同学借个像样的包再过来，却没想到入了店员姐姐的眼，她微笑招呼，“我们最近上了新品，快进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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