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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澜醒来时方至巳时,她起身探了探孩子额头,虽还烧着,但应该性命无碍了。季澜松了口气,给他换了凉帕子,又上了新药。孩子睡得并不安稳,稍有动静便又惊醒了,季澜暗叹,还好先将他下身收拾妥当了,也省得他心里再难受一回。  孩子实在虚弱,醒来只哑声道了句谢谢大人便沉默下来,昏昏沉沉间无可自抑的望着季澜为他忙来忙去,眼里带着感激探究。收拾妥当后,季澜便抽了本折子闲翻着,她虽对这孩子有两分怜爱,却无意同他多言,这宫里谁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不必记得太多来去匆匆的生命。  没过了多久,季竹下职,进来问安叩见。  “今个早上崔侍君去了圣人那里,圣人便没上朝,奴才想着圣人短时间里应不得闲了,便没让人唤您起身。”  季澜听了这话揉了揉额角,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想她早晚有一天要被那两人气死。“我身上乏,今个你直接把折子送去司礼监吧”,这江山当皇帝的都如此胡闹,她个当奴才的操什么闲心。  “是……”    待过了午时,一大早便撒娇卖痴的崔侍君发觉圣人没真生他的气,胆气便又足了起来,陪圣人用过了午饭,得了闲便遣人来找季澜要这孩子。  听了这消息,季澜忍不住沉默,费心费力一晚,她实在不甘心把这孩子还回去送死,也有那么两分兔死狐悲,今日我杀人,安知来日他杀我呢……然而留下这孩子,崔侍君正是盛宠,这时候和他对上怕是麻烦,且她一向是不多事,也不能多事的。季澜低头瞧这孩子,见他只静静的望着她不言语,等待那个容他生,或是送他死的结果,不给人多添一点为难。只是一双眼如同惊鹿,含着山间朝露,湿润润的瞧着猎人,且因猎人执意不肯放下手中弓箭的沉默,惊惶起来。其实这样好看的一双眼,本就是不必多说的……  漫长的等待中孩子忍不住偷偷攥住了季澜衣角,可是溺水之人便是握住了一根浮草又有何用……  季澜拿不定主意,神思不属的与孩子闲话,“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贱命不足为提,求大人赐名”,孩子脸上挂起了刺眼的谄笑。  “入宫前的名字呢?”  孩子的期盼终于破碎了,他垂下眼,放开紧攥的衣角。“姓沈,名元新”  “岭南沈家?”  “是”,他又抬起了眼,似是疑惑她如何得知。季澜叹了口气,何止是她,要搁十三年前,或许满宫人都知道这名字。  岭南一向是个不受朝廷管辖的地方,说来丢脸,其实朝廷也一直无力计较,前朝还给沈家封了世袭的藩王。然而十三年前,这孩子的祖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归顺了朝廷,正巧那时候小孙子出生,便给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既是对这孩子,亦是对沈家,对朝廷的期盼,那时候圣人还给沈家送过贺礼哩。只是,或许沈家是一腔赤诚,朝廷却是容不下他们的,待这孩子长到五岁,沈家以谋逆抄斩,他因年龄小,罚没宫中,也不知几多艰难,竟活到了现在。季澜叹了一口气,如今遇上,也是与这孩子有缘,便护一护吧,她颇喜欢的一位前朝女将军便出自岭南沈家,这孩子也算她的后人。她虽成不了那样顶天立地的女子,也终究是存了几分敬意的。  “你的旧名姓还是忘了吧,以后便随我姓季,单名腓,不求你能给主子们解忧,自己能有点好运气也就够了。”沈元新这名字实是不合再用,当年事,如今这宫里或许还有人记得,难保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名字既是要换,季澜本想给他取名泽白的,两字倒过来是上古逢凶化吉神兽,只是他在风头上,还是等他长成再予他做字吧,腓腓亦是解忧的神兽,但愿这孩子以后少些磨难。  孩子听了这话猛抬起头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季澜笑了笑,顺了顺他尚细软的发丝,对侍人道:“你去回了他们,说这孩子我留下了”。  “谢谢大人……”  “以后叫师父吧……”  “是,师父……”,孩子又悄悄攥住了季澜衣角。  “你今年是十三岁了?倒不太看的出来”  “是”  “我问你,若是圣人有意……你是否愿意?”若是跟了圣人得了位分,以后就再不是奴才了,虽然季澜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出路,却保不齐人各有志,还是要先问一问的。并且,以季澜对圣人的了解,这孩子若跟了圣人必定有宠……估计圣人还不知道昨个挨打的是他呢,否则今个势必是要发火的,崔侍君哪还敢嚣张。  “师父……师父……奴才粗笨,伺候不了圣人的”,孩子重又惊慌起来,忍不住贴近季澜,伏在她腿上,哀切切的望着她。  季澜安抚的拍了拍孩子,“你既不愿,我便不会推你,日后若有人问你年龄,你只说记不清了”,幸好这孩子他身量小,瞧起来尚不足十岁,否则还真难留住他,但愿过两年他身量长开时,圣人便忘了这一茬。不过,季澜又瞧了瞧这孩子容貌,难啊……说不得要为他争一争了……  “是,奴才都听您的”,孩子听了这话稍稍镇定下来,虽有些疑惑,却乖巧的并不多问。  “安心,我会护着你的”,季澜给孩子掩了掩被角,“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且休息吧。”  言讫,季澜到旁屋换上了飞鱼服,又稍稍抿了些口脂,向昭仁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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