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当行登基大典,告太庙、祭祀于天。 告祭太庙这日,天色晦朔,细雨如丝,青瓦红墙披上一层蒙蒙灰色。 豫王、梁王甚乐,使人悄悄传言:新帝非诸代先皇所愿,所以降下天意以示警戒。 但无论宫里宫外,这则谣言都没荡起水波。 七皇子登基已成定局,只要不是什么重大天灾人祸,例如六月飞雪、天降异象、地动山摇之类的事,哪能动摇这位的位置。 京城仅剩两位藩王的人都是些小鱼小虾不成气候,现今主分了两大党|派,摄政王一派和保皇|党。 日前刘渊的表现众人亲眼目睹,不管身体如何,这位无论品性才华都比前一位要好上许多,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猝不及防的悲剧,保皇|党自然坚定不移地拥戴新帝。 至于摄政王这儿……许多人纷纷表示,希望这位爷不要一个兴起就放权了才是真。他们已经不希冀他去篡位,只想王爷不要太任性,莫要不管他们这些上了贼船下不了的可怜人。 等了数日,到刘渊第一次上朝并顺利完成,两位藩王终于没信心了。 还不如前一位呢,前一位虽然胆小,至少心中是有野心的,也会听他们话。这老七是个怎么回事?怎么事事都要问一句“宣平王如何看”? 半点主见没有,认贼作父!两王气愤至极,都忍不住暗中埋怨对方。 如果不是二哥/六弟沉不住气把之前的小皇帝弄死了,他们哪会落得这个尴尬境地! 京城不好再待,待下去也没意义,所以两位藩王左思右想,还是收拾包袱准备走人。 他们没能在陆瑜这儿讨得好,又被新帝气得半死,不如回自己封地快活自在去。在那儿有地有兵有民,他们也是土皇帝。 临行前一日,豫王愕然看着爱子刘裕,“你真要一人留在京城?” “父王放心。”刘裕挑眉笑,“宣平王不敢对我做什么,您留些人给我用就好,我总觉得那小皇帝的死和这位的登基有些蹊跷。待我抓住他们把柄,您在褚姜那边里应外合,这皇位终究还是您的。” “可这么一来,裕儿你的安危就……”豫王犹豫不决,这第三子可是他那些个子嗣里最聪明的一个。 刘裕保证,“我一定会护好自己,父王不必担忧。何况为了父王的大业,即便我有些什么,那也值了。” 豫王深受感动,踟蹰再三拿出一块令牌,“这是父王安插在京城的人手,若有事不妨交给他们办,调令处就在德阳大长公主的书房,知道吗?” 刘裕嘴角微翘,仍惊讶道:“……小姑母?” “嗯,先帝登基后,你小姑母是唯一一个能待在京城的皇嗣,所以这些都留在她那儿。你放心,她虽与承恩公为夫妇,但绝不会忘记皇室遗训,你若有难,就去寻她,她会帮你的。” “好。” 豫王又道:“还有,为父始终怀疑新帝病症。你六叔行事向来讲证据,如果不是有所保证,他绝不会直接说新帝身具奇症,所以你留在京城,还要多方注意观察,如果新帝真是那般……时常目盲耳聋,这样的人,绝不能为我大盛国君。” “儿子明白。” 豫王满意点头,最后叮嘱几句便随了亲信离开。 刘裕远望豫王府一行背影,舔了舔唇,勾起笑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他可真是想坐许久了。 *** 短短几个月,盛朝数次动荡,皇位两次更迭,可谓史无前例。承受力稍差些的都要拍着自己的小心脏,祈祷莫要再出大事。 他们真想安稳些过日子啊。 对世家子弟而言,寻常安稳的日子无非宴席满台、诗酒相和。 眼下华阳郡主的生辰宴,就给了他们好机会。 清苑出生于春夏之交,正是万物葱茏、碧色满园之际,极为漂亮。 奶嬷笑言,因为时辰太好,汲取了天地灵气,所以清苑生得这般灵秀聪敏。 她曾听过一件趣事。 母亲怀自己还差一月临盆时,突然想看莲花。四月的天,莲叶都才初初现绿,又哪来的花呢? 父亲二话不说,直接在府中挖渠引水,注了一池,并在池中移栽了城郊的睡莲。随后去寻各种能人异士,求取让莲花提前盛开之法,努力催长,终于在最后几日催开了一朵莲花。 他小心翼翼捧去给母亲看的一瞬间,母亲展颜一笑,清苑便要降生了。 而在清苑努力出来的这一夜,那满池的莲花也陆续盛放,伴随第一声啼哭,王府满溢清香。 清苑听说未成亲前,父亲亦是个极为风流的人物,奉父母之命与母亲成亲后才收敛,随后两人感情日渐深厚。 只可惜母亲在清苑五岁那年便因病逝世,留给她的只有些模糊甚浅的记忆,所以她也无从知晓母亲是何等出色,能让当初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宣平王世子倾心。 “在看什么?”戚宁将头倚在清苑肩上好奇望去,只望见满池荷叶,景色虽美,但她们早就看惯了。 “在看……”清苑沉吟,一手慢慢将某人的头移开,“你近日又胖了。” 戚宁猛地跳起,左右端详,掐了把腰依旧是不堪一握,立刻松气,嗔怨道:“你又诓我,宾客都要到了,还有闲心在这儿打趣。” 说罢她自己也笑了,“不过值得清苑你亲自去迎的,倒真没几个。可惜我自己直接进来了,不然也可以享受一次华阳郡主迎接的风光。” 清苑往前厅去,她紧随而上,不住嘀咕,“今日来的人肯定很多,新帝登基余风未过,宣平王的地位依旧稳固,不知多少人要来奉承打探。你且看着吧,付歆颜曹玥必到,说不定德阳大长公主也会亲自来,还有……” 话未落,已有婢女上前,“郡主,宫中赏赐到了。” 清苑生辰,太后当然会赠礼,不仅要赠,还得丰厚,少了她都担心宣平王会对自己不满。 众人都知道太后什么性子,对此毫无意外,令他们惊讶的是,新帝居然也给了礼。 对此,新帝这么解释的,“宣平王于朕有如半师,先生的爱女生辰,朕自然要奉上大礼。” 清苑暂且不知他这话,视线投向宫人手中的托盘,上面的一对羊脂玉手镯当真精美别致,最重要的是那雕工很是眼熟。 她拾起对镯端详,广袖滑落,露出小截皓腕,细腻洁白的肌肤比羊脂玉也不遑多让。 “这玉镯是宫外采买的?” 传话的总管不觉间口舌发紧,闻言声音微涩答道:“礼是陛下着人备的,奴才也不知。” 确实问不出什么,清苑挥手令人退下。 女宾渐多,清苑回房换了件妃色月华裙,抹上一层极淡的脂粉。 “喵~”猫儿轻柔叫唤,长绒绒的尾巴划过小腿,待吸引了清苑注意再后腿坐立,乖乖蹲在地上歪着脑袋望去。 猫儿在清苑面前向来是个乖宝宝,被断了三日零嘴后更是说东不敢往西。 花楹抿唇笑,俯首道:“今日郡主穿着可不适合抱你,猫儿莫捣乱,出去玩儿吧。” “喵?” 清苑同样说了句,猫儿才站起,依依不舍地舔了舔清苑手背,从窗边跃出。 迈爪在石子小径,猫儿偶尔舔舔毛,今日庭院对它来说太吵闹了,作为王府一霸的猫儿不大高兴。 它晃晃悠悠慢行,不知何时便出了内院,外间满是男宾,陌生气息齐齐袭来,让它准备往围墙一跃,去邻府玩儿。 没成想跳到一半,空中的猫儿被人轻轻松松一抓,便“喵”得声到了别人怀中。 它急得喵喵乱叫,试图挠那人手背,都被人不徐不缓按下,含笑道:“好活泼的猫儿。” 听到熟悉称呼,猫儿呆住,停下了动作好奇抬头。 任刘渊再聪慧,也不知怀中小猫的名字就叫猫儿,他试探性地抚了抚毛,发现这只小可爱不再拒绝,便让随从取出一条香喷喷的小鱼干,“要吃吗?” 猫儿当然想吃,它最爱的就是小鱼干。但挣扎再三,猫儿无力地呜几声,还是垂着脑袋不碰。 刘渊稍一想,明白了,拍拍它脑袋,“很乖。” 必是被主人训练过,才不会接受旁人投食。然而要让一只猫摒除天然兽性,面对食物无动于衷,该多难。 看猫儿待旁人神态,必定对主人又畏又爱。刘渊不免觉得有趣,把训犬的方法用在猫这儿,其主人也是头一份。 他身上有小鱼干的味道,猫儿不吃,却也舍不得离开,便难得地让外人抱了许久。 猫儿有些重,半个时辰后刘渊低眸温声道:“猫儿,我们商量一事,让我歇息片刻可好?” “喵呜~?”猫儿无辜望他。 它的眼睛如一汪碧色湖水,灵动秀气,不言不语时便是名副其实的猫中美人。 刘渊无奈,止住欲上前帮他的侍卫,捏捏猫儿耳朵,“你确实该少吃些了。” 很快,他听得院中喧哗,“什么事?” 侍卫去去又来,低声道:“华阳郡主丢了猫儿,通体雪白,碧绿双眸。郡主说,若谁能寻着她的猫儿,便赏百金,并应那人一事。” 听着形容,刘渊低首,不正是怀中这只? 华阳郡主能应下的事自然不小,这承诺确实分量很足,何况能与其结识,对外院一些世家子弟也是个难得机会,是以宴会几乎顿生骚动。 很少有小东西能对自己如此亲近,刘渊略一思索,没动。 又两刻钟后,侍卫传话,“郡主改了主意,说此时若在谁那寻到了猫儿,便要罚那人。” 华阳郡主向来任性,变得如此快,也没人觉得不对。 不过也有道理,王府再大不过如此,府中说过那猫儿听话且绝不会私自跑出府,这么久的时辰没寻着,说不定还真是有人私藏。 “私藏”猫儿的刘渊与它对视会儿,小东西甜腻的叫声令他叹了口气。 正巧云瑞寻到此处,看见刘渊脚边的猫儿惊喜道:“这不就是……” 他寻了这猫许久,就是为能有个名正言顺与华阳郡主搭话的机会,独自一人转了很多地方,也错过了第二条传话。 刘渊颔首,云瑞吞吞吐吐,“那,公子可、可不可以……” “自然可以。”刘渊一笑,往云瑞怀中塞了包小鱼干,“云公子抱去归还吧。” 认出此人是上次书院同兄长一起看自己的那位公子,云瑞开心道:“公子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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