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推开门,姚珠看到刘妈妈和一个小丫鬟站在院子里,小丫鬟正伸长了胳膊给刘妈妈打伞。听到门开的声音,刘妈妈抬头看过来,冲着姚珠笑着行礼道:“三姑娘安好?太太独居许久,听说三姑娘来了,想请三姑娘过去说说话排解下寂寞,不知三姑娘可否有空?” 前世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姚珠不知道到底命运在哪里转了点导致的不同,她也不推辞,笑道:“我是个坐不住的,只要太太不嫌弃。” “太太正想找个活泼的说话,哪里会嫌弃。”刘妈妈退到路边,给姚珠让路。 如玉在姚珠开口后就帮着姚珠穿上罩衣,系上披风,从门后抓了把雨伞撑开,搀扶着姚珠出了门。外面风算大,雨也不大,只是有风有雨还是在初春的天气,还是忍不住让刚睡醒不久的姚珠打了个寒颤。 胡太太住的地方是胡府内院比较偏远的地方,虽然叫做福盛堂,却一点没有福盛的样子。姚珠在刘妈妈的指引下,远远的看到一座破落的院所。低矮的院墙古朴破旧,里面的房子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屋体斑驳布满青苔,倒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 姚珠却知道胡太太在这里住了有四年之久,在她前世死后也没有见胡太太从福盛堂搬出来。胡老爷是上位中颇受宠信的臣子,胡清也是少年英才,不到二十岁就中了举人,按理说,胡太太应该是很受人羡慕的那一位,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忘记还有她这一个人存在。 进了院子,姚珠止住脚步,等着刘妈妈禀报,却见门帘被掀开,一个满脸慈祥带着笑容的婆子伸出头看向姚珠,朝姚珠招呼道:“进来吧,太太等你多时了。” 姚珠受宠若惊,前世大姐也没受到过这种待遇。 屋子虽然遮得严严实实,却并不显黑暗阴凉,从阴雨绵绵的院子里走进来,倒像是处在温暖如春的季节,姚珠忍不住舒展了眉头,舒服的喟叹一声。 随即就听到室内传来笑声,道:“听你这一声,到让我觉得下雨天让你来这一趟是我的不是。” 姚珠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但是她确信前世并没有见过胡太太,至少明面上没有。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声音貌似特别的开朗,一点都不像前世传言那样多年吃斋念佛思想古板的老太太。 “三姑娘请进吧!”那个面容慈祥的妈妈笑道,姚珠回头,看到刚放下的帘子外,刘妈妈转身去了旁边的屋子,只有如玉站在帘子旁,略显局促的看着室内。 姚珠低头进去,看到一个大概三十多岁带着发箍的妇人坐在床榻前,正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她的手边放着卷翻开的书籍,坐塌不远处的几子上摆着对美人瓶,瓶里的花苞沐浴在窗户射进来的光亮中,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将清哥儿从江宁带来的茶拿上来。”胡太太开口吩咐完,又笑着冲姚珠招手道:“你也来尝尝,听说江宁那边都喝这个,我尝着倒是不太习惯,太淡了,还不如我常喝的那些。” “太太是喝惯了,我倒觉得味道不错,三姑娘也来尝尝。”那妈妈端着两杯茶放在姚珠和胡太太面前,对姚珠推荐道。 姚珠早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她以前常喝的茶叶。她其实并不喜欢,只是这茶是江宁那边标榜的富贵茶,只有富贵的人家才能喝到。前世姚珠喜欢攀比,不愿落人后,即使不喜欢,也常常让人买了来煮茶喝。姚珠想到这里,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啜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直冲泪腺,让她不禁眼中充满泪水。 能重新来过,真好! 胡太太看着姚珠的表情,奇道:“真的有这么好喝吗?看这眼泪都要出来了。” 姚珠忍不住笑出来,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吸了吸鼻子道:“没有,一点都不好喝,只是热气浓郁,熏到了眼睛。太太说得对,味道太淡了,哪里比得上我们这边常喝的。” 胡太太笑起来,道:“果然是个懂行的,哪里像你们,就知道向着他来哄我。外来的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偏偏他还拿来跟我炫耀,这下我可有伴了,看他还怎么说!” 胡太太又调笑了几句,话题转到昨晚的事上,道:“听说那两个婆子是你做主赶出去的?” 姚珠脸色一僵,觉得真应了古人那句老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正想开口解释几句,就听到胡太太道:“这事你做的很好。” 姚珠抬头,露出诧异的神色。 胡太太淡淡笑了笑,道:“作为当家主母,宽和是必须的,但是你大姐,也太过于宽和了。”然后拉住姚珠有些僵硬的手道:“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罚的时候就要罚,若是她们不听话,该撵出去的就不要客气。不要在乎什么名声,自己过得舒服就够了,外界的传言就让他们去传,总不能堵住她们的嘴不让她们说话!” 姚珠有些欲言又止道:“太太,三人成虎,毕竟人言可畏……” 胡太太冷笑道:“那又如何?总不能为了她们让自己不舒坦!日子是自己过得,何必为了别人而活。谁在乎就让他在乎去!我何必为了他的在乎改变自己的准则。分开就分开,这世界,离了谁不能活……” 姚珠突然间就明白了前世那些传言,也明白了胡清那满身的倔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听着胡太太略带着牢骚的话语,姚珠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反过来抓住胡太太的手,喊道:“太太。” 胡太太似乎是被姚珠手心的温度灼到了,也似乎是被姚珠满含感情的声音给惊到了,她看向姚珠,望着姚珠晶亮纯澈的眼睛,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姚珠就冲着胡太太笑道:“太太,我听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是都有两面。三人成虎,谣言能害人也能救人。有些事,我们想做就去做,却不能让别人想说什么就去说什么。我们不能保证自己做得都对,却能引导舆论,让他们按照我们想要的去说。虽然花点时间,费点精力,却能赢得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胡太太若有所思。 姚珠想起前世,忍不住又开口道:“我曾听人说过一个故事,一个穷人杀了富商,霸占了他的钱财和妻女,富商的儿子将穷人告上了衙门。县太爷对此多方查探,但村人都说是富商仗义,为村民铺路修桥,穷人却好吃懒做,闲散度日。县太爷以为确实是穷人的错,就让人拿了穷人入狱,打算上报朝廷处置。但当日就有人击鼓鸣冤,说县太爷昏庸无能不辨是非。县太爷自然不高兴,便开堂审问,太太却道是谁?” 胡太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姚珠便又道:“是富商的妻女。” “这倒是奇了。”慈眉善目的妈妈忍不住开口。 姚珠笑了笑,道:“富商的妻子说,她本是穷人的妻子,被富商强占了后才发现自己有孕,为了女儿苟且偷生。富商使人散布谣言,说是穷人为了银子将妻子卖于他,因为富商平时出手就大方,别人听了这话都对其信服,反而对穷人投以白眼。后来县太爷听了这事,就让人跟着富商的儿子,发现是富商的儿子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妹妹不是亲妹妹,想要霸占她,被富商发现,失手杀了富商,诬赖到穷人身上。” 慈眉善目的妈妈忍不住念了句佛,胡太太却若有所思。 这是胡清在任上办过的一个案子,因为当时姚珠在内宅呆烦了,才女扮男装跟在胡清身边做个书办,跟着他上堂记录案情。当时姚珠气的怒火中烧,差点当场发作,想要上前扇那富商儿子几巴掌,却被胡清一把抓住了手臂。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胡清看她的眼神和他当时说得话:“但凡你稍微带点脑子,也不至于被人欺负的这么惨!” 姚珠至今都不明白胡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太,姚三姑娘说得很对。您不也是被那狐狸精占了先机,才会落败灰心的吗……”那妈妈忍不住开口。 “程嬷嬷!”胡太太开口喊了句,程嬷嬷顿时住口。 原来这位就是程嬷嬷!姚珠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眼。前世胡清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她前世没见过,却听胡清说过很多次。 胡太太笑道,看着姚珠的眼中带着探究,“这孩子,还是你想的通透。我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太太是正直的人,不屑于这么做。”姚珠抿了嘴笑道:“我却是做不来这些,不然,还会有那些打骂丫鬟的传闻吗?我只是听人说过,觉得有些道理,就记在了心里,也是太太没有笑话我,还任我说出这些狂妄的话来,不然换做其他人,早翻着白眼将我骂出去了。” 胡太太听了捂着嘴笑起来,眉眼间的鱼尾纹也跟着聚在一起,笑了好久,胡太太感叹道:“有你在他身边,我也算是放心了。” 声音很小,但姚珠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内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些话这些道理,都是从胡清那里学来的。应该是胡清帮助她,而非是她帮助胡清。胡太太这些话,她是半点都不敢当的。 姚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雨已经停了。但天气还阴沉沉的,随时还会有雨降落。正院里安安静静的,仿佛不知道姚珠去了福盛堂的事情。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姚珠大多数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会去福盛堂陪胡太太说说话。很快胡清从京城传来的信就到了,听说是原来的州同知调任到别的地方,就从底下选了一个代知州,正选上了胡清。代知州,从六品,比以前的县令来说是高了一品,却是有些知州的权限,相当于从五品的能力。府里很是高兴,姚珺那边还给府里每人都多发了一吊子铜钱。姚珠去江宁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去江宁的那一天,姚珺让鲁妈妈去准备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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