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近半年的功课变得紧促起来。道长似乎是要一股脑的将之乎者也给塞进这两个孩子的脑袋里一般,不仅晨课的时长增加了,而且内容也变得复杂了。是以连下山闲逛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找那个叫宋谋治的小少年玩耍了。 这期间,师母每日除了跟道长一起撒狗粮,就是就是做饭、洗衣服、照顾田里的农作物、上街采买,还兼做衣服,这让道长很不开心,但又拗不过月伏的坚持,短短数月,师母的手上就起了一层厚茧,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光滑。 山下的村民也因月伏的坚持,不再送米菜过来了。 “再过两日,为师要与月伏出一趟远门。”太清还是没有改口称师母,“回来之后我们就得立即闭关,尚且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月伏虽然习过武,但是经脉流通的走向与修行的走向截然不同,只能破而后立。太清为了此事经常熬夜苦思与实验,最后还是靠月伏在徐庄的关系,找到了一种十全九稳的辅助丹药配方。只是此方有一种生长在极热地带沙漠中心的药材,异常难寻,市面上也是有价无市,饶是徐庄的人脉也无法得知哪里有得现成的,太清只能亲自去寻一趟。 这两个小屁孩也不知其中缘由,苏辰撇了撇嘴,日常怼道长:“出门可以,银子留够了。” 太清只想对着苏辰翻白眼。 “师父,我会照顾好妹妹的。”礼华认真道。 “嗯,我也会好好照顾小黄的,让师母不要担心。银子你打算留多少?” 太清并没有正面回答苏辰的问题,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拍,说:“为师同月伏商量过了,在我们远行的这段时间,你们也别在家里呆着了,出去多走走,见见世面。苏辰,午饭后到我房里来,我与月伏有话要跟你说。” 太清跟月伏私下里就苏辰和礼华的事情都有讨论过,两人得出的一致结论是,苏辰的心智已经堪比成年男子,然而为人处事方面却十分差劲;礼华对人彬彬有礼,与谁相处都能合得来,但却不识人心险恶。不如乘这个机会将苏辰的身世告之,再让两个孩子在徐庄的保护之下外出周游一段时间,让苏辰自己决定未来的路,顺便也能让两个孩子得到一定的磨砺。 再者,礼华修行已至融合初期,见识广阔也有利于他后期的修行。 之后的课间和午饭时间,苏辰都在好奇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等午饭刚用完,苏辰就拽着师母走进了道长的房间,满脸期待的看着师母道:“师母,究竟要给我讲什么事呀?” 月伏想了想,道:“还是由你师父来讲吧。”毕竟她不是当事人,有很多事情她也没办法说清楚。 等太清慢吞吞地吃完两碗米饭,心满意足地步进自己的房间时,苏辰的目光已经从好奇变成了幽愤。 “人长得不胖,吃的倒不少。”苏辰冷笑道。 太清已经学会了充耳不闻,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好吧其实是不想看到月伏因为这种事跟他闹别扭,虽然他不会承认就是了。 “苏辰,你还记得苏将军吗?”太清坐在桌旁,端着月伏替他沏好的茶水,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道。 “记得,听你提起过一嘴。”被奸臣陷害,然后满门抄斩的那一个嘛。……当初就有些疑惑自己的身世了,道长这个时候提起,该不会是真的跟她有关系? “苏老将军,是你的外公。”太清说着,仔细地观察苏辰的表情,“苏明,字扶泓,弱冠之年就凭借武力与智谋坐上了赵国前朝的护国大将军,可谓是年轻有位。膝下无子,已至而立才育有一女,唤为晴,视之为掌上明珠。苏晴于及笄之年嫁一布衣秀才,这秀才就是你的父亲,恰好也是苏姓,名苏轻言。” 苏辰脑子转的飞快,迅速地整理着这些讯息,然后问道:“之后呢?” “苏轻言借了苏将军的势,中了状元,朝中许多人都以为他会飞黄腾达,后来却做了一区区礼部尚书,虽官拜正二品,手中却并无实权。苏家的衰落由此开始。”太清抿了口茶,看出苏辰已经完全听懂了,便接着道,“朝中有一丞相,名杨文韬,此人便是主导并致使苏家被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其实苏将军早在新帝上位之时就曾主动辞官告老还乡,然身有从龙之功的杨文韬却唆使陛下让苏将军继续任职。其中的恩怨为师也不甚清楚,只能怀疑是杨文韬看上了苏将军手中的兵权,和苏家众将。” 苏辰捏了捏眉心。如果杨文韬真是贪图外公手中兵权的话,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当外公辞官时他不用阻拦,到时候暗地安排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接任不就好了?这么大费周章的要灭她苏家全族,到底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苏辰甩了甩头,她暂时还想不明白,催促道长接着说下去。 “后苏将军被疑屯兵造反、女婿苏轻言被曝徇私舞弊等,都是此人一手策划。新任的皇帝最怕莫过于被人夺权,苏家一族终于是被下了牢狱,判处腰斩,以威震朝纲。家将们心有不甘,决心劫狱,谁料他们赶到时已经有人在牢饭里下了毒,只有尚未进食的苏老将军和襁褓中的你,逃过一劫。” “那……外公呢?”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苏辰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眼中光芒一闪,犹豫地问道。 太清摇了摇头,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解开封印后郑重的放到苏辰面前,道:“这是苏将军给你的玉佩,以及这些年同为师联络过的苏家残将的信件。本是想等你及笄再给你的,只是未曾想过你心智成长的如此之快。” 苏辰皱着眉头,这时也顾不上吐槽了,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先取出了里面的环状玉佩。 玉佩似乎是残缺的,上刻着什么生物的羽毛,看起来大概像朱雀凤凰孔雀之类的尾巴。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一段光华在内流转,苏辰只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是凡物,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苏家的残将,”太清顿了顿,理了理思绪重新组织语言,说:“苏将军为了保护你和苏家将能够安然隐蔽,以自身为诱饵掩护了你们的离开。我想这个玉佩应该是你们苏家的信物,日后只要你想,就能靠它向苏家的残将发号施令。” “这玉佩里有什么?”苏辰直接问道长。 “为师也不知。从把你带回云霞山那日起,这玉佩就一直被我封印在这个盒子里。苏将军拿出这玉佩时并未透露只言片语,只是直接塞进了你的襁褓里,是以为师也并不知其中奥妙。只能猜测是日后证明你身份,支使苏家残将的信物。” “我外公呢?”苏辰又问。 “为师……不知。”太清没敢说你外公可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他曾返回过那片地域,没有发现苏将军的尸体,赵国也没有传来苏将军被处死的消息。是以太清也不太敢肯定苏将军的下落,但也不敢冒然去寻,万一苏老将军真的躲过一劫,却因人冒然寻找而走漏了消息,岂不是给杨文韬那伙人创造机会了吗? 所以太清一直在等苏将军的信件,只是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音讯,时间越久,苏将军还活在人世的几率就越低。 苏辰的呼吸有些紊乱,心跳很快。她想都不愿去想外公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一直自我麻痹地开心道,太好了,我还有家人。太好了,我要去告诉哥哥。 苏辰手里紧紧地攥着玉佩,招呼也没有跟师母打一个,直接就朝着礼华的屋子飞奔而去。 “没想到真的让你说中了。”苏辰走后,太清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对月伏道,“我原本只是以为这孩子天生聪慧,灵智开得早,却没想到已经不仅仅是早熟的程度了。” 月伏也有些担心,说:“我刚刚看她表情,若是让她得知苏将军也已去世,这孩子可能真的会走上复仇之路。不然……还是让我留下吧,我能看着点。” 太清摇摇头,道:“寻仇也好,作为平凡之人活着也罢,都要靠这孩子自己去选择。我不打算插手。” 月伏这时问道:“苏辰命格如何?” 太清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说:“我卜不出。此童命格不在此间,是以天机也无法决定她的命数。” 所以你才让她自行选择吗……月伏了然,却还是止不住为苏辰的将来担忧。命格不在此间,意义为何?月伏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这是太清也没有办法解释的东西。 - “所以说,哥哥,”苏辰噼里啪啦讲完自己的身世后,在礼华房内表现得有些兴奋,边观摩着玉佩边说道,“我们下山之后就去找外公吧!我外公一定是个很好的老头,他可是盖世英雄哦!”(到底太清说了什么能让你误会自家外公成了盖世英雄==) 信件两人也拆开看过了,一共十一份,都是不同的人写来的,里面不约而同地只附了自己所在的地址,连名字都没有。 “嗯,好啊。”礼华听到这里只为妹妹感到高兴,他们又能有一个家人了。 “还有哥哥,我也会帮哥哥找的!”苏辰补充道,“苏家残将哦,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找个人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苏辰不是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只是这会儿子她实在太兴奋了,变得有些口无遮拦。 “……嗯。”礼华有些消沉,他真的还能再找到自己的父母吗?他连自己姓什么,父母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记忆里全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和乞讨。 “啊……哥哥,别想了,我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家人的,相信我!”苏辰紧紧地抱住礼华,只是六岁的孩童个子还矮,只能抱到正在疯长的十四岁少年的大腿。 我们……是啊,妹妹的家人,当然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人。礼华低头摸了摸苏辰的软发,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他突然间也非常期待这次下山的旅途了,感觉可能会发生好多不可思议的事呢。 - 于苏辰而言,礼华的地位可能比她自认为的份量要重得多,只是苏辰尚未自觉罢了。前一世苏辰不懂得珍惜,是因为没有维护与得到,那么这一世,她是否会懂得珍惜呢?苏辰对礼华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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