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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往往结局不尽人意,几阵唏嘘几声啜泣后便听完了一生,丫头不知道阿恒的故事是否也如此不讨喜。  陪他走完余生的那个人是谁,丫头终究没能问出口。    进食后由于体力不支,丫头在榻上沉沉睡去,清醒时已是日薄西山。  她披着外衣步伐缓慢的走到门口,苍白的脸色随着光线的照入愈加明显,她看见阿恒正专注的编织竹椅,长发不时被风撩动,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肩旁,蓝色发带拂过脸颊时有些晃眼。  她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看过一个人,从他的眉眼到微笑时浅浅的酒窝,再到唇齿。  时光可以慢一点,足够她把他的模样日夜镂刻于心,然后余生草草结束也无憾了。  只是上天又何曾遂过人意,只是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丫头垂首,欢喜不甘都藏入了心底。  “清醒了?”  丫头抬眸,阿恒已在跟前。  “嗯。”  “正好晚饭准备好了,早些吃了早些休息吧。”阿恒伸手为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白衣,神色从容,仿佛是他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好。”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她慌忙转身,强忍住眼角的温热,她应该习惯这样的生活,她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感动,最后放不下的也只是自己一个人。  阿恒着实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每每见丫头避开他的视线时只能皱皱眉头,不再深究。    入了夜的崇吾山谷万籁俱寂,偶有飞禽掠过草木的声音却不妨碍丫头睡得踏实。  彼时阿恒依旧借着暗淡的烛火,手捧书卷读完俗世沧桑。  深夜为丫头压紧门窗,掖好被褥后方才安心入睡。    翌日  趁着丫头还在熟睡,阿恒早早地劈完了柴火,还去集市买来了肉食。  彼时他换上了昔日天神时的装束,依旧是一身蓝衣,却褪去了凡人的朴素,成为了画中走出的公子:衣摆掠过花丛沾染露水,骨节分明的手提着鸡肉也毫无违和感。    丫头醒来见到阿恒的时候,他长发散在身后,仅用发带将额前长发拢于身后,留下两绺须发垂了下来,发梢尚有湿意,似乎是刚刚洗完长发。  “阿恒……”他的名字脱口而出,在丫头来不及思考的时候。  阿恒微微回首:“昨夜可还睡得踏实?”  “踏实。”  “粥为你煮好了,冷了就可以喝,你好好待在这儿,我有事,一会儿回来。”修剪好花草后,阿恒起身对丫头嘱咐道。  “嗯。”  丫头看着他凉薄的背影愈来愈远,直到消失不可见。  大概这才是阿恒最初的模样,那般绝尘,在她眼里是谁都不可亵渎的。    饮原带着一群小兵搜寻山谷时撞见了阿恒。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与其说撞见,不如说阿恒来找他们。阿恒能感觉到有妖魔进入了崇吾山谷,也猜得到是为了丫头的事,自然会为丫头处理好。  “凡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饮原瞥一眼阿恒继续搜寻,他大概没有想到这谷中有住户,还是江恒。  饮原态度如此,阿恒便没有再给他们待下去的机会了,他手掌微抬,蓝色的光缚住一干妖魔,随后撞向崖壁。  “魔族什么时候这么不自量力了。”  那时阿恒不知道,丫头远远的看着他赶走那些狼狈的魔族人,也几乎毁了她继续留在他身边的勇气。  我未曾见过你眼神凌厉的模样,是不是终有一日你也会这般对我……对不起,我忘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忘了你不喜欢魔族人。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日子越过越舒坦,原来我便是愈发可笑的那一个。  她转身拨开眼前垂下的枝条离开了。    秦鸿曾说不周山上有众多玉石,采撷其精华并投种在向阳的地方便可生出美玉,能掩盖魔性和戾气,只是一块美玉需等千年。虽然阿恒没有见识过,但为了丫头还是愿意去讨一块。  阿恒在不周山没有拜访到秦鸿,对秦鸿的水云间中下属交代几句便回了崇吾山谷。    回到谷中已近正午,阿恒安静的站在院外树荫下,看着小丫头为他洗衣服,提桶倒水的步子尚有些摇晃,额角已能拭去汗珠。阳光倾泻在她的眉梢,逆光时阿恒渐渐看不清她的容颜。  “你应该好好休息的。”  什么时候阿恒走到了身边,一抹阴影遮住了本该刺眼的阳光,丫头抬头,能闻见他蓝衣上淡淡的花草香。  “我不能一直麻烦你照顾我,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会不安心的。”丫头拧干阿恒先前换下的粗布衣裳,几绺长发垂了下来又被撩至耳后,是凡间贤妻良母的模样。  “你怕我另有所图?”  “没有。”她顿了顿,“我只是单纯的在感谢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对你情非泛泛。  等到终于因为一个人慢慢成长的时候,你会发现什么时候开始你承受得起苦难悲欢了,只是也渐渐的患得患失,成为了从前最不喜欢的模样。  阿恒沉默许久,才淡淡开口:“你想做便做,我不拦着你,只是注意身体。”  那时阿恒时常在想为何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始终没有走进心间,怪他不识凡间情爱,也无法将丫头的模样刻在心上仔细描摹。  “嗯。”丫头嘴角挂上少有的笑容,阿恒第一次觉着自己移不开视线。    红门殿  饮原为孟槐带来消息,崇吾山谷遇见天神,似乎是极其厉害的,没能找到非羽的尸体。  饮原这么说,孟槐大概已经猜出了谷中住着谁。  “你们遇见的是江恒,昔日战神,能留条性命已经很幸运了。”  “您说的是那位万年前诛杀了无数妖魔的江恒?可他如今又怎么甘心退隐三界?”饮原诧异的问道。  “你可知妖魔杀多了也不会过得安稳的,他手中有那么多生命,很多时候回忆起来大概也不会好过,所以摒除这些杂念成了他退隐的缘由之一。”无疑孟槐是聪明的,至少心思缜密,能把许多人都看透,从而利用他们最脆弱的地方。  “可还要继续寻找殿主?”  孟槐坐回案边继续看书:“不必了,江恒不好对付,她若没有死始终会出现的。”  “遵命。”    入夜后趁着皎洁月色,阿恒找来针线坐在案边缝补破掉的衣衫,丫头则趴在案上,透过明黄的烛火安静的看着他薄唇紧抿的专注模样。  “阿恒,你为什么要把它缝起来?”  “你今日洗的时候若是小心些我便不用缝了。”阿恒抬头瞥一眼小丫头颇为可爱的模样,继续穿引针线。  丫头羞愧的侧过脸去,自顾自的解释着:“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重新买一件。”  “那多无趣,在这谷中过日子就要过得朴实一些。”  “阿恒你不是说你以前是名将军吗,如今怎么愿意拿起针线?”  “我倒是希望有人能为我缝补昔日战甲上留下的残缺。”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等到。  丫头启唇,很多话被堵在了喉间。  即使喜欢,也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事她都能帮他做。    阿恒起身后丫头已经帮他劈了许多的柴,今日小丫头的身子明显比昨日好多了,举起斧头能将木柴砍到底。  他刚想走过去拿过斧头,想起昨日的约定终究止住了脚步,看着飘至脚边的落叶,未曾言语。  一夜寒风,吹黄了满地的落叶,阿恒走着落叶堆积的小道,眉目间始终是挥不去的从容淡定。这景色,几十年如一日的萧索,只是西风落叶,多少金戈铁马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  有时候想想,自己究竟将这一万年的岁月过成了什么样,从前没有什么在乎的,现在依旧无法将许多的事放在心间,原来活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人教会他不曾体会的冷暖。  树叶落了一地,他已无心打扫了。  阿恒回屋换回了平日朴素的装扮,只是半束起的长发上没了发带的装饰,依旧是丫头记忆里的翩翩少年。  “丫头,帮我做饭吧,我来劈柴。”他漫不经心地卷起衣袖,从丫头手中拿过斧头。  “做饭?”  “怎么了?”阿恒已经开始将木柴在木桩上放好了,不经意用余光瞥见丫头犹豫的神色。  “没什么。”无非是将要吃的东西放入锅中炒一炒,没什么复杂的,又不是没有见过阿恒做饭。她叹了口气,转身进屋,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阿恒看着丫头清瘦的背影,心底竟有了小小的期待。  她什么都不会做也没关系,阿恒只是很享受她在身边的日子。    秦鸿不是第一次拜访阿恒的小屋,每次却有不同的感受,这次明显觉着更温馨了。  踩着松软的树叶,秦鸿一身红衣被衬托的尤为鲜艳。  “自己倒杯茶吧。”阿恒一心收拾柴火,没有回身看他。  秦鸿倒也不客气,坐在石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何时知道我来的?”  “你进崇吾山时。”正因如此他才早早的让丫头回屋做饭,好避开秦鸿。阿恒胡乱地用衣袖拭去额角薄汗,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东西呢?”  秦鸿手中变出美玉,美玉是晶莹剔透的紫色,上面还刻了个“恒”字,看上去秦鸿是费心了:“这是我不周山上最好的美玉,我可是亲手雕刻成这样的,怎么样?”  阿恒接过美玉,指腹轻轻摩挲着它的纹路,不留面子的道:“多此一举。”这是他要送与丫头掩盖魔性的东西,本就没其他意图,秦鸿将美玉做成这般,根本就是要让丫头多想。  “怎么就多此一举了?你问我要要这美玉难道不是为了送人?你自己根本就用不着这东西!既然是送人的就应该做的好看一些,要能够体现你的心意。”秦鸿不甘的为自己辩解几句。  阿恒移开视线看着远处金风玉露的美景,淡淡开口:“我能有什么心意。”  我只是看她可怜,才要帮助她,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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