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愣啊,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阿恒半开玩笑的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偷看丫头了,其实也不能怪他,是丫头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才不得不多看她几眼,当她在身边时。 丫头撇开视线,固执地回答了一句:“没有。”如果说初见时心动得不够彻底,以至于后来能决绝得面对阿恒,那么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不出来了,“阿恒,出不去了怎么办?”这样好的人,世间有几人能放得下。 阿恒以为丫头是说大雪封路,便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瞎说,有我在,你乖乖跟在我身后不要想着离开就行。” 丫头点头,嗓音喑哑:“好,我一定乖乖跟在你身后。” 丫头每次笑得时候眸中都有深意,只是阿恒总是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多感性的一个人,最容易被感动。 有了丫头的承诺,阿恒满意的起身,看一眼洞外苍茫的雪色:“外头雪景很美,听说浑夕山从未下过雪,要不要去洞口看看?” 方才眼中一直都是阿恒,一听到洞外有大雪,丫头双眸放出光彩,似乎那里面有日月星辰,明亮好看:“阿恒拉我起来。” 阿恒伸手,握住丫头小巧白皙却又覆满老茧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拉起来了,不忘为她拍去白衣上的尘土。 今年北辰的初雪来得迟了些,大雪纷纷扬扬,调皮的压在本就不堪重负的枝头,偶尔被寒风吹落,抛却一地的悲欢。何处蹿出的灰兔跑近洞边嗅了嗅气味,又慌乱地逃开了,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仿佛事情本该都如此美好,即使等待也能幻想到得到后的满足,就好比一个伤疤,你以为它丑陋,可它是你经历过最美好岁月时留下的痕迹,其实很多时候,你都把它记在了心里。 曾在凡间见过几次大雪,那时时光走的匆忙,她只觉着白雪能够遮去世间污浊,冷是冷了些,却是相当好看的。今日阿恒站在身边,想法到底是不同了,她眼看着雪花落在鼻尖化成水滴,想着再如何美好的东西都有可望不可即的时候,强求也是荒唐,就好像方才她还想着该如何对阿恒把喜欢说出口。 丫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入洞中:“我有些冷了。” “沈小姐来找你了。”阿恒看见远处有许多人影逐渐接近,他随丫头走入洞中,拾起地上的大氅随手为丫头披上,“外头风寒雪重,我想沈小姐一定也带了御寒的衣物,等会儿你就穿上。” “你不冷吗?”丫头稍稍扬起下巴,任由阿恒为大氅打结。 “我是神仙,不怕冷,你就不同了,你受了重伤,抵抗力就下降了,很容易受寒的。”阿恒为丫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事成后还颇为赞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毕竟是他第一次系蝴蝶结,“好看吗?” “好看。”丫头看着阿恒的容颜,笑得有些痴傻。 小晗找到丫头时见阿恒陪在她身边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昨日一直未见丫头回府,想着她既已答应早些回去,如今迟迟不归定是出了什么事,便从府中带着一群人出来寻找,直到遇见大雪封路才歇息了一会儿,趁着雪小一些顺了点御寒的衣物继续寻找。 回了沈府洗去全身血渍换了身衣物后,丫头在阿恒的劝说下乖乖躺在了榻上。 …… “好好休息。” “嗯。” …… 丫头看着阿恒的眼底清明有神,叫阿恒舍不得她闭眼。 雪停了,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略有暖意,院内树枝不堪重负,落在管家刚刚打扫干净的方寸之地,屋檐上层层红瓦换上了新装,何处工作的家丁早前趁夜色堆好了雪人,天色破晓时又被几个姑娘推散了,窗台上野猫打着盹儿不再害怕被人追赶,伸了个懒腰翻身继续享受它的世界。 阿恒负手站在长廊内,观赏着银装素裹的冬景,心下已毫无杂念。 “你喜欢非羽?”小晗拾起一把雪,在手心握紧,没有看她身边凡人都口口相传的战神江恒。 阿恒挑眉:“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小晗将手中雪球扔向远处:“恐怕也只有非羽看不出来。” 先前没有与江恒说过几句话,自然看不清他的心思,今日可是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也难怪丫头说阿恒是个很温和的人,其实也只是对她一个人那般上心。 “正常。”阿恒静静的在心底描摹丫头的模样,“就像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看见有婢女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接住从红瓦上掉落的雪花,但美好的事物往往过于短暂,拥有它的人甚至来不及看清它好看的模样。阿恒才明白这世间有那么多东西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自以为能够触及,最后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不见。 “那晚崇吾客栈赶走妖怪的是不是也是你?” 阿恒点头,没有说话。 小晗轻叹一声:“你们两个可真好玩,一个顾及身份,对心上人患得患失,一个全心全意,对神魔殊途如泣草芥,果真是红尘事难断。” “沈小姐的意思是……丫头心里有我?”阿恒忽的抬眸,迫不及待的看向小晗。 果真是初识情爱的人,哪怕一大把年纪,激动喜悦都展露无余,丫头应该庆幸,她喜欢的人也这般宠溺她。 小晗点头:“自然。”她想了想,继续补充,“只是她对你可能有些误会,倘若你与她坦诚相待,什么都说清楚了,应该能少走许多弯路,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不会错过。”她厌倦话本上狗血的情节,她不希望看见两个人那般口是心非的说自己什么都不稀罕,到头来把什么都错过了,连说一声我还喜欢你都迟了…… “沈小姐果真聪明,对感情的事也不含糊。”赞赏的话点到为止,阿恒慢条斯理的继续道,“不过我要提醒你,顾北不仅是你师父,还是天神。” 阿恒突然提到北北,小晗竟不知从何说起,愣了愣支吾开口:“我……我也没有觊觎他什么,就……就是当他在身边时,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他,他不想留下,我便把他放在心上,不与任何人说起。” 果真提到喜欢的人说什么话都好听,阿恒也是很赞同小晗,他总想把丫头留在身边,恨不得几辈子都为她缝衣做饭,看来他果真是老了,连乐趣都变得这般小气,不见昔日战场上的视死如归。 “沈小姐也不必失落,我虽然不清楚顾北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我也听说过顾北曾用了什么狠心的方法将某人从他记忆中抽离,以前时常在想到底谁能乱了他的心神,如今看来是沈小姐无疑了,所以你在他心底一定不一般,他选择忘记也该是有苦衷的。” 小晗已经不知道阿恒的话给她带来的是什么,但绝非惊喜,她翕动嘴唇:“倘若是你,可会因为什么原因放弃非羽?” 阿恒想了想,认真点头:“我会的。”阿恒继续道,“顾北以前告诉我,有时候我们总以为只要我们执着不放手就一定有善终,可事实是最后我们都不得不相信命运,比如说哪一天你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她还有几万年的生命,又或者你渐渐的就不喜欢她了,你想要的固然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多半不会如愿。”回忆着北北昔日语重心长的模样,阿恒不由得自嘲一声,“那时我在想顾北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有这般感慨,幸好我没有喜欢的人,如今看来那些想法也是可笑,不过还好我能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并且全心全意待她,结局倒不是那般在意了。” 能清楚的知晓他是自己喜欢的人的确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可小晗不知道自己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她寻不到北北的踪迹,也不愿意与另一个人度过余生,其实大不了把他藏在心底,然后一个人过完一辈子。 见沈小姐一言不发,阿恒大概能猜出她在纠结什么:“看在沈小姐对丫头这么好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顾北住在昆仑山,不过山上妖兽颇多,寻常人是进不得的,沈小姐最好不要涉险。” 小晗一时惊喜的说不出话,刚要平身感谢又被阿恒制止。 “你不必感谢,我自知是害了你。”阿恒顿了顿,半开玩笑道,“倘若你安全的找到了顾北,希望你不要告诉顾北是我告诉你的,他会怪我的。” 顾北也有万年的年岁,与阿恒交谊甚深,也不知这一次会不会害了他。 苍芜洞 苍芜洞内虽有极为厉害的东西,可正因神魔忌惮,通常便不会有谁主动闯入,所以据说守护苍芜洞的长亭上神修为不高,若想闯入并非难事。 逢源本该对付非羽的,被孟槐派去一同对付长亭了。逢源是狐族首领,法力不低,不过孟槐让他变成了殿主的模样,如此一来还能摆非羽一道。 谯明山四季如春,苍芜洞外更是长满了藤蔓,遮住阴森的洞口。 “你去引开长亭,记住,留她一些精力去天帝那儿告状。”孟槐对身边的“非羽”吩咐道。 “遵命。”顶着丫头的容颜,逢源完全掩饰不去眼中的卑贱,也学不得半分丫头的高冷。 “非羽”小心翼翼走到洞口,正欲伸手劈断藤蔓,眼前一道光突然将他震开数步。 “大胆,敢闯苍芜洞,不想活了?”长亭一把剑已经指向了“非羽”。 “非羽”讥笑一声:“上神守这苍芜洞已有一万年,该有人陪你解解闷了。” 长亭冷哼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尾音未落,身形已先一步出现在“非羽”跟前,接连砍了几下都被躲了过去,看见“非羽”逃开到远处,又不甘心的追了过去。 见两人离开后,孟槐带着几个人突然出现在洞口,他伸手对那洞口一挥,藤蔓便立即被火点燃,不出一会儿已经能清楚的看见洞中情形。 洞内蜿蜒曲折,起初看不清路况,也不见任何生息,不过走远了便逐渐被蓝光包围,氛围紧张可怖,孟槐很找到了诛仙门,门内布满阴暗的红光,有凶神恶煞的妖兽更有四处飘荡的阴灵,相传诛仙阵中的阴灵都是上古时期留下的无□□回的妖灵,他们不仅法力强大,而且关押数万年早已被怨煞之气控制,恨不能将天神诛杀殆尽。 都说只有魂灵能够进入浮沉盏,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孟槐只见那浮沉盏依旧好端端的亮着烛火浮在空中,盏内却已是另一番天地。 粗壮的铁链崭新如故,冰冷的链身紧紧的贴着仙灵的四肢和颈脖,她已被这铁链禁锢了万年之久,纵使沉睡在梦里无法清醒,依旧能够镇守住盏中天地。 她叫罹舢,曾是远古战龙,散乱的长发遮住容颜,看不清模样,一身青黑色劲装却极其潇洒利落。 诛仙阵中邪灵不断侵入浮沉盏,唤起了盏中其他魂灵,他们缠绕在罹舢周身,发出阵阵惨笑,企图扰乱她的清梦。 罹舢不满地皱起眉头,重复了一万年的美梦终究被打断,她倏的睁开双眼,抬头露出尚且沾染血渍的容颜,那模样真真切切,眼底布满血丝,透出嗜血的杀伐,是丫头做不到的决绝,容颜却与丫头没有一处不同。 她缓缓收紧拳头,桎梏的铁链“嘭”的断开,发出清脆的摩擦声,罹舢将手中铁链向身前甩开数米,将一群小妖灵击落在地,仿佛整个浮沉盏都在颤抖,一个个魂灵被残忍的撕毁。 罹舢的战斗从来不会说一句话,但仅仅是凌厉的眼神便能够让对方知道:我看你不顺眼,你别想活着离开。 有老妖试图趁她分心时咬住她的脖子,反被她束缚在眼前,她让他好好的看清她眼底的不屑,那似乎是与身俱来的桀骜,随后手一收紧,可怜的魂灵立即化作粉末,飘散在血雨腥风中。 这一次的战斗看不见尽头,消灭的妖灵越多,进入浮沉盏的妖灵更多,再好的战士也有精力殆尽的时候,罹舢推出双掌撑开一道无形的屏障后,大口喘着气,还来不及调整呼吸又要忙着对付何时出现的青龙。 “罹舢,你好歹也是上古战龙,怎么就甘心留在浮沉盏中为那小子续命呢?”青龙原是上古时期的一条神龙,后因贪欲被赐死,魂灵被关在了诛仙门内。 “与你无关。”许是多年没有开过口,她嗓音沙哑,却是连她自己都觉着久违的声音。 尾音未落,罹舢便化作一条黑色巨龙,长尾扫开一条道路,龙鳞散发刺眼的光泽,龙爪强劲有力,一下子便能撕碎十几个魂灵,她飞身上前与那青龙周旋在空中,浮沉盏内顿时风起云涌,天旋地转,有胆小的小妖四处逃窜,只等罹舢吐血倒地,再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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