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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夕山  延廷来到丫头寝殿时已是日薄西山,他看见殿主躺在桌案边白玉砌成的砖面上,枕着的一只手臂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脸上还盖着没有看完的旧书。  他觉着自己终于是安心了,不用再日夜为殿主的安危着想,从前一直觉着这千年如一日的生活极其无聊,直到后来殿主的噩耗莫名其妙的传开,他才知道那些平淡无奇的时候才是他最想回到的时光,能有一个人值得全心全意的效忠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殿主……”延廷蹲下身子犹豫的唤醒丫头。  丫头睡得很浅,延廷只轻唤一声她便清醒过来,旧书滑落在地,她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身边的延廷身上:“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她打了个哈欠,嗓音慵懒。  “属下听说殿主平安无事就立刻赶回来了,路上没有耽误。”延廷拾起书本,将丫头从地上扶起。  “我没有怪你,就是一直想睡觉,可总觉着要先见你一面才能睡得安心。”她揉了揉略有湿意的双眼继续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孟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适合看书,每次看书都容易犯困,故事倒没有记住多少,一觉醒来却忘了看到哪儿了。  “先前殿主受到天宫人追杀一事在魔族传开时,孟槐便把属下和几位将军派出去找您了,据说后来他召集一群人商量如何为您报仇,不过都是他的心腹,所以说了什么属下也不清楚,再后来江恒血洗红门殿,孟槐只说他是为了昆仑镜才大开杀戒,属下倒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延廷将自己能交代的悉数交代清楚,有时候也会责怪自己除了打理殿主的饮食起居,不能再为她出什么力了。  “不管简不简单,江恒血洗红门殿的仇我始终会报的,至于孟槐,他的计划再如何周密,手上没有实力一时也成不了气候。”  “说起来……殿主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就是受了点小伤,幸得高人相救,然后……”她脑海中不得不再次浮现阿恒爽朗清举的容颜,顿了顿,继续道,“然后伤养好就回来了……不说了,我困了,先去休息,你帮我把这个地方都整理干净。”她连连打着哈欠走向内室,刻意避开她如今最不愿提及的人和事。  那些都是她最美好的回忆,放在心上好好珍惜即可,时常去记起只会让她愈发的放不下。  “遵命。”    丫头沉睡时做了个梦,梦中有一条黑色巨龙被关在铁笼中,它满目杀伐,无数次重重的撞击着铁笼,试图逃开根本就装不下它身体的东西,却只能一次次的被铁笼上的结界灼伤,直到再无力气挣扎,躺在地上时已是遍体鳞伤……  被噩梦惊醒时正值深夜,丫头拭去额角冷汗,起身喝了口凉水后再无心睡眠。  她觉着自己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那条黑龙的痛苦,没有害怕,只有愤怒和不甘。  倘若哪一日她也被关在了这样一个笼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也会这般烦躁难安。  思及此,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感叹于自己的想法,后来索性穿好衣服,不再闷在房间里。    入了夜的浑夕山安静可怕,却不见笼罩在外的戾气,抬头便是万里无云的夜空和满天星斗,星月交辉。  本该是良辰好景时,丫头独自赏这寂夜难免有些失落,她倒宁愿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暂时放下所有烦心事,只是何时起连安心入睡都成了不易的事。  老天爷啊,大概就是那样一种无论如何都不让你如愿的存在。  丫头无奈的扯起唇角,握在手心的玉佩已经有了些许温度。她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恒”字,数不清多少次把它拿出来细细观赏,她觉着自己甚至能清楚的说出上面每一道纹路。  “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喜啊,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对你有好感了。”她指着手中的玉佩,颇为幼稚的把它当成阿恒慢慢抱怨着,“你说你要是魔族人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够命令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愿不愿意,可偏偏你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她的嗓音渐渐低沉下去,“你们神那么高高在上,口口声声自称无恶无欲,还说什么众生平等,既然众生平等为何还要一心找机会灭我魔族,既然无恶无欲何不成全世间所有的苦痛离别……”她抬头试图看见云层那一边是否睡得安好的人,“阿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真心,才那么决绝的躲开我……”  阿恒在她面前从未表现过半分不悦,起初她总觉着这样平易近人的神仙真是不多见,后来时间久了,才发现他只是不论悲喜,都用自己温和淡定的一面来面对,其实他几万年来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微笑着看妖魔死于剑下,然后潇潇洒洒的喝几壶不烈的酒来掩盖止不住的杀欲。  所以他对她好是一回事,是否把她放在眼里是另外一回事。  再多的可能性丫头已不敢去猜想。    云亦庭  今日与秦鸿饮了几壶酒后,阿恒便沉沉睡去,夜里清醒几分时又开始在榻上辗转反侧,心里不是滋味便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向来觉着自己是个心狠果断的人,做了什么决定便无论如何都要淡然的走下去,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回到天庭后该吃吃该喝喝,把自己照顾的一如既往的好,一点也不含糊,他不会对来人多言两三句尘事,也没有在酒桌上向秦鸿提起丫头的只言片语。可是这些都不代表他选择放下,他更愿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描摹丫头的模样,在梦里与她度过了一生,梦醒后继续活得恣意潇洒。  人生一世,时光带不走纷扰,有痴人为风花雪月跌跌撞撞,君回卧俗榻,长发缠绕指尖,阖目回忆韶华正好。    沈府  自从非羽离开后,小晗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心了,她一心想去昆仑山寻找师父,偏偏沈老爷要求她闲在家中煮茶看书,还不停地对她说教:小晗啊,顾先生已经离开两年了,他这个人看上去颇具仙风道骨,凡尘事一定留不住他,你也别去找他了,我知道你们师徒情深,可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不小了,爹是时候帮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爹爹从来不知道师父不是凡人,小晗也不打算告诉他。    短短一日时间,爹爹竟对她提过无数次要帮她处理婚事的话,小晗终于开始不淡定的计划离家出走的事,本来夜里收拾好东西,带了些银两准备出门,没想到被站在门口的沈老爷逮了个正着,不仅加派了人手守着她的闺房,还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银两以及包袱。  “你给我好好的待在里面,哪一日想通了不走了我就把门口的人都撤走。”  “沈遥,你就这么对你女儿的吗?你快放我出去!”  任凭小晗如何叫唤,沈老爷似乎都没有心软的迹象。  可沈老爷错就错在他以为小晗不会对府中人出手,等他第二日来为小晗送晚饭时,他只看见倒在地上哭喊的家丁,房间里何曾有半个人影。    小晗逃出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当了身上的首饰,换些碎银子买了套男装方便自己出行,也好躲过爹爹和他手下的追寻。  男装的沈兮晗不乏机警睿智,眉眼清秀俊美,松垮的腰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远观近望都是画中走出的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她从小便会口技,少年的声音模仿得真真切切。  暮云四合,市集上的人依旧熙来攘往,她慢悠悠的走在喧嚣四起的人群中,不经意瞥见府中人开始四处打探自己的消息,便躲躲闪闪的走到小摊边,顺手拿起一把红木扇故作细细端详,直到府中家丁走远了才敢抬头观望。  “姑娘,这把红木扇三十文。”  价格不贵,图案精美,质量不错,虽然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小晗还是很痛快的买下了这把红木扇。    冷风吹散温情徒余下心底几丝凉意,闲适的人家开始闭门炊事,小晗找了家馄饨店解决了晚饭问题,这家老板娘是个憨厚善良的姑娘,只是没有夫君也没有儿女,不过这馄饨店的生意倒是相当不错的,每日挣几个小钱便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听说昆仑山相去千里,不是一日一夜就能到达的,小晗合计了下手中银两,连住宿的花销都不够,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左思右想总算是想到了快速挣钱的法子:去赌场赢钱。    四海赌坊  四海赌坊也算是北辰有名的赌坊之一,里面并没有普通地方的乌烟瘴气,反而装饰得很豪华,也难怪许多人家的公子都愿意呆在这儿,赏心悦目的装饰比许多茶楼饭馆都要好上多少倍。  小晗四处看了看他们的规则,大抵知道了该怎么玩,其实习武之人对这个是有优势的,武功高者更甚之,全凭听觉就可以听出点数是大是小了。  小晗来到人数最多的桌子边,她仔细的看他们玩了两三局后,将身上银两全部掏了出来。  “就押这个。”小晗用红木扇指了指“大”字,她看着摇骰子的庄家,嘴角始终挂着谦卑有礼的笑容。  “您可确定了,我看您面生,似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要是后悔还来得及。”那厮看着小晗,表现得挺有礼貌。  “这个看的是本事,不是运气。”小晗双臂环于胸前,故作不耐的样子。  ……  连着好几局小晗都能赢了好几张银票,输的庄家额头直渗出汗水,围观的人群对小晗更是称赞不已。  “继续。”见庄家有停下的意思,小晗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庄家连连点头,附和的笑了几声:“好……继续……”  小晗估摸着这回游戏总算开始好玩起来了,她专注的分辨着骰子点数的变化,庄家的一举一动也在她的眼里。  摇罢,骰盅落。  “公子,请吧。”庄家抬高了声音,比方才嚣张了许多。  小晗不慌不忙的用红木扇将一堆银票移到了中间,抬头看着庄家不可置信的神情:“开吧。”  她听见有人开始为她惋惜方才赢得的所有银子,不由得轻笑一声,难怪这些人输的倾家荡产都要来,原来连赌坊内的潜规则都没有弄清。  “公子,您押的可是‘豹子’。”  “我知道。”  庄家的手开始颤抖,迟迟没有放出点数,视线飘忽不定,似乎在想什么对策。  旁边有小伙计试图拿起骰钟,被小晗一扇子打了回去:“我来吧,可别乱了点数。”  小晗感觉到有人正向她围了过来,越来越近,她刚打开骰盅,一群打手便迅速将她包围起来,赌坊中不相干的人纷纷涌了出去,他们大概是见识过这种场景才自觉的让出了一个地方,小晗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打开红木扇悠闲地摇起来,神情再淡定不过:“怎么,我都说对了就不认账?”她看着周身衣着不一的人,眼底流露出不屑,想来这些人也是时常混在赌客中暗中观察,有什么不利的事情便轮到他们出场了。  “赌坊本不该是赌客赢银子的地方,这个情况你不是不了解吧。”那位庄家站在打手身后,还没意识到自己得意的太早。  小晗挑了挑眉:“原来赌坊是这么个地方啊,可与我何干?”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们没有提醒过你。”  “不怪不怪。”  这群业余的杀手对小晗还构不成任何伤害,小晗摆弄着红木扇挡住他们的每一次击打,一套扇子功被她耍的行云流水,俄而累了,她击落近在咫尺的短刀,一个翻身将飞过来的骰盅又踢了回去,稳稳的坐在了赌桌上,右手随意的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左手扇着一阵阵的风。  众人都鼻青脸肿的站在不远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敢先冲过去。  “打赢了应该就算我赢了吧?”小晗坐在赌桌上高高在上的看着男人。  她合起扇子,翻身轻轻落地,蹲下身子拾起方才赢的银子,理了理衣衫后转身拨开人群离开。  赌场不是一个好地方,输的人想翻盘,赢的人还想赢,这种地方进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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