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白岩訫留下一张字条，内容大概是：女儿和外孙他带走了，女儿会长眠在家里，也就是白龙王住的蛇岛上。至于那个孩子天生身体阴寒，只有白岩訫可以为他续命，所以他也带走了，不过应允如果孩子成年后愿意认父，白岩訫会让花富把他带回京城。姚翀说到这里，穆霓裳心中一惊，这孩子天生寒体恐怕回天乏术，若想为他续命怕是这位白龙王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和修为才能行。听到这里穆霭也叹息一声，姚翀无奈道：“子瑞兄你是不知道，官家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生看着这位娘娘，可是人死了，孩子也被带走了，就那么个纸条，我呀！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多亏官家没有计较，否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官家重情！”穆霭没有说错，当今天子虽然年幼登基，年轻的时候也是杀伐决断，但是自从这两年上了年纪之后更加的注重情谊，就看那些功勋后代以各种理由朝户部借银子皇帝居然准了，而且还不要利息就知道皇帝年纪大了心软了。　　穆霓裳却想的更多，当今天子念旧情可是以后的皇帝呢？就像高宗皇帝念旧情，直到死的时候还嘱咐不要为难薛家，只要薛刚一人偿命，可是武后呢？她虽然心里可能存了其他的目的，但是本质上她不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薛家必死无疑！　　从苏州告辞，穆霭不能再过迁延，带着穆霓裳快马返回安西，见到日夜悬心的林氏，穆霭先是略带隐瞒的说了林家的事情，为怕妻子担忧他没有说林家族人的事情，后林氏听到穆霭托了巡抚姚翀照应母家也是甚为感动同时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这件事后，穆霓裳又开始了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期间穆霭开始偶尔带着穆霓裳出入军营，让她认识了先锋官欧阳楚的儿子欧阳炎，大将军邹平的儿子邹世言、邹世成，以及夜枭卫队长龙钰的儿子龙少秋。这几个孩子其实比霓裳还要小一些，不过他们是男孩子所以早早的就在军营出没，一开始他们以为霓裳也是男孩，结果打了好几架没打过，后来才知道眼前看起来有些弱鸡的男孩居然是个姐姐，几个男孩子觉得人生观被颠覆。而穆霓裳因为几个孩子虽然小且皮猴子一样，但是每个孩子都有一副敞亮的心胸让她诚心相交，更重要的是他们是穆家军未来的希望。　　“郡主姐姐！”一个柔弱的女声传来，穆霓裳放下手中的兵书抬头看走入屋内的二妹，她今年才四岁，可是已经举手投足被训练的中规中矩，这其实不是林氏的功劳而是她的生母黄姨娘的功劳，因为黄氏出身耕读人家，讲究的是诗书传家，所以对于这个女儿她非常欣喜林氏允许她亲自教导，更加不遗余力的将女儿打造成妇容、妇德、妇工及才气兼备的大家闺秀。　　“雲裳，你怎么来了？快坐。”穆霓裳大这个妹妹五岁，她很是照顾这个妹妹，可是在于妹妹的教养问题上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只好任由黄姨娘将二妹培养成规行矩步的千金小姐。　　穆雲裳自幼就知道自己和姐姐不同，不只是身份上的不同，还有姨娘说的，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棒的成什么样子？！从那天起，穆雲裳有意识的远离长姐，虽然有时候做梦也希望自己可以像姐姐一样跟着父亲出去打猎，去军营骑马，得到父亲的关爱！穆雲裳慢慢走到穆霓裳近前，轻轻的坐在姐姐身边道：“今日得了几样好的点心，特意来拿给姐姐尝尝。”　　“哦？”穆霓裳看着雲裳的大丫头景泰端上两盘点心，笑道：“是姨娘做的？”穆霓裳以为是黄姨娘做给女儿的，以前也有这种事雲裳有时候会拿来与她分享。　　穆雲裳摇摇头道：“不是，是今日舅妈带来的。”她说的舅妈不是林如海新成亲的妻子贾氏，而是黄氏的娘家嫂子。虽然按照华朝的规定雲裳应该只能管林如海叫舅舅，但是林氏并不是不能容人的性格，对于黄氏让雲裳管她娘家人的称呼很是无所谓。黄氏因为是穆霭的妾室通过穆家的关系给自己的兄长捐了一个官，现在是安西府的司马。　　说来也是笑话，林家五代列侯，林如海在服丧三年后以二十岁的年纪居然高中探花，科举入仕，现在已经在翰林院学习，只等明年满了三年便可调任六部或者下放地方。而黄家诗书传家，到了最后黄家要靠捐官入仕，要知道在华朝科举出身的才能称为清流，捐官那是最为让人看不起的，最多的是豪门贵族为了脸面给家里不成器的子弟捐个官，主要是为了成亲的时候抬抬身份。好比穆霓裳的舅妈贾氏的家人，贾氏出身四王八公的荣国公府，父亲是现任荣国公贾代善，听说贾氏有两位兄长，长兄贾赦自幼被祖母宠溺不学无术，但是以后荣国公的爵位是他的，倒是也不用多么出色，至少不学无术可以保证家族不被皇帝忌惮。二哥贾政据说很会读书，当然以荣国府的出身，贾政即便不会读书到时候贾代善可以给他求个官或者干脆捐个官，反正也是豪门出身，入不得清流也无所谓，本来清流与这些门阀贵族也是格格不入。好比林如海虽然清流出身，但是据说刚进翰林院的时候也是举步维艰，很多翰林依旧认为他是侯门贵族不愿相交，后来是林如海用自己的人品打开了自己的路子。　　“黄夫人来有事情？”霓裳捻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虽说她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但是幼妹的情谊是要念的。　　“舅妈来找母亲聊天。”雲裳脸上带着些不自然，弄的霓裳有些疑惑，她本想细问但是想想黄姨娘有时候防自己跟防贼一样还是不问了。倒不是黄姨娘看不上霓裳，一个姨娘也没资格看不上皇帝分封的郡主，而是黄姨娘怕自己女儿被霓裳带跑偏，既然如此霓裳也不强求。　　次日，霓裳去母亲屋里请安的时候说到此事，林氏微微一笑道：“那黄夫人是来给自己儿子做媒的。”　　“做媒？！”霓裳瞬间明白了，那黄夫人想让自己的儿子娶雲裳，霓裳一皱眉道：“黄姨娘虽未被父亲提成侧妃但是好歹雲裳出嫁时也能得个县主的封号，他们家一个区区从四品也敢妄想高攀！”因为黄姨娘不是侧妃所以雲裳不能成为郡主，在华朝只有王爷正妃和侧妃所出的女儿才能被敕封为郡主。再说黄家，因为是捐的官最高也只能坐到从四品，就是说黄姨娘的大哥这辈子也就是个司马！　　“哎！且不管她了，毕竟雲裳是黄氏的女儿，嫁与她娘家倒是不会受欺负。”林氏也是想到这层才没有多做阻挠。　　此时丫头进来摆上早膳，林氏拉着女儿坐到桌边，刚刚坐定林氏突然她捂着嘴作呕，霓裳赶紧为母亲拍背，严嬷嬷和丫头们拿痰盂的拿痰盂，端茶杯的端茶杯似乎很熟练。霓裳诧异的把了一下林氏的腕脉，发现脉搏丝滑有滚珠流动，是滑脉！霓裳等母亲收拾利落才扶着母亲道：“母亲有喜了？”　　“你怎么知道？”林氏惊诧的看着女儿。　　霓裳笑道：“整日无事我便读了些医书。”樊梨花是黎山老母的弟子，医卜星相无一不精。　　林氏反手拉住女儿道：“你呀！有功夫的时候在针织女红上下些功夫，你今年都九岁了，再过几年也就该议亲了！”　　“母亲，我是要待选的。”霓裳不像雲裳一样，小小年纪提到婚事就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霓裳不说林氏也知道，穆霓裳是穆霭的嫡长女，按规定要参加朝廷三年一次的大选，所以她即便到了年纪也不能谈婚论嫁只能等宫中落选或者请皇帝发话免选才能自行婚配。这也是林氏最为嫉妒黄氏的地方，自己的女儿婚事却要别人来决定！当然焉知道黄氏有多嫉妒林氏，同是穆霭的女儿、平西王府的姑娘，穆霓裳就能入宫参加大选嫁与贵人，而雲裳因为是庶女只能下嫁，除非林氏肯收下雲裳为女儿。林氏拉住女儿柔声道：“放心，等你过了及笈我就让你父亲上书请皇帝特旨让你免选。”　　穆霓裳觉得母亲虽然出身林家嫁与父亲多年，毕竟还是在后宅太久对于朝堂上的事想的太容易了，她将手轻轻的放在母亲的肚子上道：“母亲，如果你怀的是弟弟，那么皇帝绝不会让我免选，如果你怀的不是弟弟那么我就更不能免选了！”　　林氏疑惑道：“这是为何？虽说是大选，但是自古多的是大臣上书免选的，你父亲简在帝心，官家会给这个面子的。”林氏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林如海的妻子贾氏便是待选之列，她是荣国公嫡女，贾代善不愿意老来女进宫博前程便上书皇帝免选，这才成就了她和林如海的姻缘。　　穆霓裳知道贾氏的事叹口气道：“母亲，贾家虽说是开国功勋世家，可是荣国公自上次重伤后已经没了上战场的能力，而他的儿子均不成器。不只是荣国府，就是他们的族长家宁国府也是一样，听说新任的宁国府继承人一品神威将军贾敬居然科举出身已经进入翰林院多年。”霓裳停顿一下接着道：“父亲不同，他不但还在镇守边疆手里更有五十万大军，官家恩典没让母亲长留京城可是这样一来女儿长成后就势必要嫁入京城，否则官家不会放心父亲乃至弟弟继续领兵的。”　　林氏听到此处心中唏嘘，女儿不过九岁就已经如此早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道：“那也要母亲生的下男孩才行，若是穆家再无男丁皇帝就不会让你进京了！”　　“王妃！”听到林氏的话旁边的严嬷嬷赶紧制止。　　林氏一摆手道：“何必忌讳，生男生女本也要看天意。如果生个女儿可以让我的霓裳不用远嫁我倒是求之不得！”听到林氏的话霓裳心中苦笑，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位慈母，可越是如此越可以远见万一父亲早逝恐怕她没有能力和气力撑起整个平西王府，最坏的结果可能会追随父亲而去。　　穆霓裳思绪不过转瞬间，她微微一笑道：“母亲的慈心女儿知道，可是如果穆家无男丁那么女儿更要上京选秀，只有这样才能用联姻保证穆家立于不败之地！”门外，好不容易提早完成公务的穆霭站在窗外心中惆怅，为何霓裳不是男子？！若是我穆家有这样一个儿子，即便哪一日自己战死他也必可保穆家平安！　　林氏有孕的消息在几日内不尽而走，柳氏知道后气的哭湿七八条帕子，这些年穆霭与林氏伉俪情深，尤其是黄氏生的也是女儿后穆霭更不愿意住在姨娘处，估计穆霭也是想明白了：生儿子看天意，既然如此还不如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弄得这些年柳氏两三个月也看不到穆霭，而黄氏因为有女儿在侧倒是没有柳氏这么难受！　　穆霓裳自从知道母亲有孕后好几天都愁眉不展，杨嬷嬷看在眼里只好上前劝解：“郡主放心，即便小世子出世王爷也不会错待郡主的。”她以为霓裳是因为小弟弟出生而怕被父亲忽略。　　“嬷嬷想到哪里去了！”霓裳无语的品了一口羊乳道：“我是担心母亲现在有孕，但是母亲已经不算年轻，身体是否吃得消？何况这平西王府虽然主子不多但是平日里外面迎来送往的事情不少，母亲难免劳神。”　　杨嬷嬷看霓裳说的头头是道赶紧道：“郡主思虑的甚是，王妃身体并不算多么康健，确实不能太过劳心劳力！”　　旁边的鸾凤道：“郡主可以为王妃分忧呀？！”　　“胡说！郡主千金贵体怎可与那些管家婆子啰嗦！”虽说霓裳九岁也可以学习管家的事情，可是王府里那些管家婆子岂是好想与的。　　鸾凤一听赶紧闭嘴，霓裳倒是眼前一亮，虽然她作为樊梨花的时候都没怎么经手过管家的事但是她做过三军统帅，家里那些婆子丫头总没有几十万大军难管吧？！想到这里霓裳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去林氏那里争取管家权。林氏听到女儿愿意为她分忧心里暖洋洋的，本来她最近孕期反应很厉害身体不适，可是偌大的王府庶务总不能让军务繁忙的穆霭去管！让林氏交出管家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交给谁呀？黄氏，就她那和事佬的脾气没三天就得被管家婆子们生吞活剥了！柳氏，小家子出身满心的小算计根本登不得大台盘！现在女儿肯自动请缨让林氏欣喜，除了高兴女儿的关心，还有本来霓裳九岁可以学习管家的事了，更想着以霓裳早熟的心性学起来应该不难！　　晚间穆霭知道女儿要帮妻子管家心里还小小的别扭了一下，这些年女儿在武学上的聪慧让穆霭将她当成自己衣钵继承人，现在女儿要和那些三姑六婆厮混岂不是糟蹋了！可是想想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庶务总要学习一点，总不能到了婆家被人笑话闺女啥也不会！　　第二天一早，穆霓裳四更天起床先把父亲教的穆家枪练了几遍，自从一年前父亲传授她穆家枪开始穆霓裳就决定今生弃刀用枪。之后她又在梅花桩上走了数趟樊梨花拿手的九九八十一路天罗拳，出了一身汗她最后在地上盘膝而坐，打坐一周天吐纳间丹田热气流动，自己原先的武艺至少已经恢复了三四成。练过功夫，穆霓裳沐浴更衣去母亲房中请安，和父亲、母亲用过早膳，送走去军营的父亲，穆霓裳跟着林氏走到了最接近前院的一座小院子，这里是林氏平日里处理府务的议事厅，因为这里直接连接着前院，林氏若是找大总管包大海和账房也甚是方便。　　看到林氏带着穆霓裳前来众位管家婆子就知道林氏准备让郡主管家，这些婆子都是干老得，想着一个不到十岁的丫头能有什本事，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怕是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惜她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第一日乖巧的在母亲身边不言不语的女孩儿，在第二日独自来到议事厅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面孔。穆霓裳冷冷的坐在主位上，等着管家婆子们都见过礼了她才道：“鹿鸣，点卯！”鹿鸣本是原来霓裳身边的二等丫头，因为这些年跟着霓裳认得了很多字，霓裳才特意让她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