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下了楼,来到空旷的室外。 此时已经是仲夏时分了,天上有月亮照耀,草丛里有小虫啁啾。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味,为一向以肃穆示人的医院披上了一层柔柔的面纱。 夏灵犀抬头看看月亮,心里有点感慨:因为莫名其妙的恶疾,她有多少年都没有敢这样坦然地晒过月光,完全的身心舒畅,没有任何负担? 月下漫行,有人陪伴最好不过了。 一条弯弯的浅灰色石子小路,通向花圃深处,周围是各色的鲜花,在月下朦朦胧胧。一边走一边玩,夏灵犀的脑袋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出生的小婴儿。 “彩瞳,彩瞳,彩色的眼睛,还含了露露的姓,二叔可真会取名字。陆彩瞳,真好听!”她由衷地赞叹道,“跟你的名字一样好听!陆彩晨,你又多了一个小妹妹啦,软软的,胖乎乎的,多可爱!” 陆彩晨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夏灵犀继续抒发感慨:“露露她真是苦尽甘来了,我原来甚至以为他们两人都不会有结果,没敢往这上面想过。后来,我又以为彩瞳要跟妈妈姓童做单亲家庭的孩子了,把我愁的呀!你不知道,露露的性子倔的很,一旦钻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谁又能料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真是阴差阳错,结果错有错着,冥冥中自有定数!依我看,这小家伙一定是个小天使来的,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彩晨静静地听她说完,终于开口了:“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处理你的事情吧。”夏灵犀闻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看天,月亮恰巧被一丝薄云挡住了,只得又仰脸看看他:“我怎么了?这月亮不能晒了吗?那咱们走吧!” “不是。”陆彩晨看了她一眼,走到路边一个白色躺椅边上,手扶上椅背,说,“我是说,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变成人类,你愿意吗?” “啊?”她吃了一惊,“你有办法?” 看他沉静的样子,夏灵犀心里已经有数了。 “让我想想吧,给我点时间。我才刚刚适应并开始喜欢运用自己的能力,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再度变回普通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了寂寞。要说这种能力,其实没有也就算了,可是拥有过又再度失去,到底还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不是吗?” 她认真又诚恳的样子让陆彩晨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曾经你所想要的,不想要了?” 夏灵犀的回答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霸道犀利:“当然想,为什么不要!不过,也许可以换一种更好的方式!”她双手背后,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专心地看着地面倒退走路,说,“你看出来没有,这段时间,你们家予意好像对我的学长很有好感,两人都一起出去吃饭喝咖啡了。” 陆彩晨跟着她的步伐往前走,每一步不疾不徐,恰好踏在她的足迹上:“予意她缠着许鹤,你不吃醋?对外,他们毕竟是情侣关系,亲密点也有必要。” “吃醋!怎么不吃?难道你不吃醋?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同时也明白,爱一个人是要让他幸福的。等我恢复自由了,再看他的选择吧!”她笑得天真无邪,一派明朗,“如果到时候许鹤选的还是我,那他就铁板钉钉是我的人,到时候就请你把你的女朋友带走吧!” “是吗?这么有自信?” 夏灵犀眯眼笑:“对!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赌他还是会选我,如果我赢了,所有欠你的债务全给我免喽!如果你赢了,随你便!”陆彩晨看着她,那扬满了自信和笑容的小脸,在月光下美的那么不真实,说,:“赌就赌,如果我赢了,随我便,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成交!” 两人穿过了花圃,走到了另一条大路上,眼前的花雾淡了,路倒宽了起来,于是他们便掉头走回了来时的路。 “陆彩晨,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很奇怪,不过一年的时间,我却感觉过了一辈子,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突然就觉得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恋爱什么的都抛在后面好了,反正我的人他肯定走不了!我倒想去看看山川河流,去希腊去埃及去雪山,学画画,办个画展,再学一门技艺,弹弹琴跳跳舞,比如,学修机器……” 夏灵犀突然灵思如泉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再比如,修挖掘机?”陆彩晨笑她。 “……”夏灵犀顿时失笑,“不修挖掘机,专修豪车,特别是劳斯莱斯!人生那么长,不能只看眼前,你说对吧?还有很多的可能都没有尝试呢!” “那就祝你早日成功,如果你能把我的车修好,我可以大发慈悲,不用你赔!”陆彩晨大踏步的往前走去,她心里一喜,迈着小短腿急忙跟上,“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话!” 病房里。 彩瞳在童露露的怀里一拱一拱地找奶吃,童露露轻拍着她的背,细心地哄着,看着窗边堆着的小衣服小鞋子,一种初为人母的满足感悄悄地浮了上来,充溢了胸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悄然若无的苦涩和惆怅。 陆斯羽提着开水壶走了进来,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奶瓶,笑道:“医生说母乳喂养好,可是她那么能吃,也不能让你太操劳了,所以还是半母乳半奶粉吧。” 童露露点头,看他熟练地把奶粉冲好试温,然后放在桌子上,去整理彩瞳的衣服。 她知道,在彩瞳出生前几个月,陆斯羽就已经开始学着冲奶粉了,从过稠到过稀,各种新手的情况都遇到过,才锻炼出如今一手好的冲奶粉技术。 心里略微有点酸酸的,她轻拍着孩子,说:“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爸爸,彩瞳跟着你,我很放心。”陆斯羽一愣,敏感地想从她的话里捉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良久,说:“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好妈妈。好爸爸,都是教出来的!” 尾音的声调是上扬的。 一个月后。 童露露走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枕头上,隔着玻璃失去了热度却不失力度,唤醒了沉睡之中的的陆斯羽。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依稀之间仿佛能闻到童露露身上浅浅的香气。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身边,是空的。 陆斯羽清醒过来。 明明昨天晚上还是有她的,怎么今天连空气里都没有了她的痕迹?旁边的桌子上,一封信上压了一个铂金戒指。陆斯羽突然心里一空,忽然间就想起了彩瞳出生那晚她说的话,也明白了她一早就决定了要离开。 像是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地一般,他平静地起床洗漱,用打火机把信里的离婚协议书烧了个干净冲进马桶,然后去保姆那里照顾彩瞳,喂她喝奶,逗她开心。看她咯咯地笑着,眼睛如墨黑的葡萄,又像最通透的宝玉,丝毫不知道外面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陆斯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她,终究把彩瞳给他留了下来。 也许应该。 后面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彩瞳在一天天地长大,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一笑一撇嘴都越来越像他,陆斯羽在女儿的生长过程里几乎可以完美地瞒骗过自己,已经把那个女人给忘了。 陆斯羽完全变了,成了一个超级奶爸,一个认真工作的优秀领导,却不过是一个孤单的男人。金雅琴看着他的变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暗暗地联系好朋友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偷偷介绍给他。 另一边。 夏灵犀经过深思熟虑,终于还是放弃了重新为人的机会,这其中还有一个人在起着关键的作用:许嫣然。她不会忘记,许家的奶奶一直都在讨厌她的路上盘桓,而自从那次许鹤因她差点丢了命之后,许家的妈妈恐怕也很难再接受她了,如果又没有了精灵能力傍身,离开陆彩晨以后,她该怎么走下去? 这些过于现实的问题逼得她不由得多思考了几步,而答案也渐渐清晰起来。眼看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必须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晚上。 夏灵犀在客厅里看韩剧嘻嘻哈哈的,陆彩晨在二楼书房里忙他自己的工作。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了。 她看到了电流对面的人:薛玉,那一脸的痞子样笑容让她有点倒胃口,利索地点了挂断。 “为什么不接?”弈飞飘落在她的身边。 “不想接,不认识。弈飞,好久不见了。”夏灵犀拿起一罐啤酒递给他,“喝吧,没毒。”弈飞一脸的不可思议,像在看一个小怪物:“灵犀,你这是怎么了?” “我头上长角了,这么看我?对你热情一点还不乐意了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冷着脸,你才舒服?”夏灵犀嘟囔着,继续看电视,“什么破毛病!” “喂!”弈飞一把揪上她的耳朵,“老实交代,到底有什么阴谋?准备算计我什么?” “没有。”夏灵犀拼命挣开他的手,又被他撒娇似的抱住拖倒在沙发上,挣脱不得只能动嘴埋怨他道,“弈飞,你闲着没事来干什么的?特意找我聊天的?还是来耍赖的?松开我,老变态!” “我就不,灵犀,你腰好细!” “闭嘴!” 正在这时,门“啪”地开了,兰予意拉着许鹤站在门口,一脸愕然地看着屋里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弈飞那句不要脸的话想必他们两人都已经听见了。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他是个老流氓……”她急忙解释,却发现所谓事实越描越黑,想站起来,却不料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还好地上有一层地毯起了缓冲作用,没有摔得太狠。 许鹤急忙要上前扶她,可是在他的背后突然又响起了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哎呀哎呀,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快起来快起来,宝贝!”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薛玉硬是从兰予意和许鹤中间挤了过来,夸张地要去抓她的手!夏灵犀的手比脑筋反应快,立刻自己站了起来:“不用!” 弈飞斜躺在沙发上,嘴角逸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陆彩晨听见动静,早就出来了,此刻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一客厅的人,眼光不由得晦暗了些,待目光落在夏灵犀脸上,她正在对着许鹤乐呵呵地指地方就座,还用胳膊要把弈飞挤过去,一脸的嫌弃,突然间就觉得心情有五分明朗了。 没心没肺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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