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茹坐在宫殿的檐角上,看满天的风雪刮过宫墙,北风呼啸,风吹雪花,似海面上的浪花,一浪高过一浪。 烛火在宫里的各个角落点起,明明灭灭的在风中摇摆,细碎的火光缩在石凿的烛亭中,将烛亭上镂刻的花纹倒映在宫墙上,形成巨大而妖娆的图案。 空气中传来一种寒冷的味道,让孙茹打了个激灵。有风,有雪,无月,很冷。禁卫军在各个寻道间逡巡,她那墨色的风兜给了她最好的掩护。 她低垂眼睫想了想,向凌彦馆的房顶踏风而去。 凌彦馆是建在水上的,没有其他宫殿的威严,图的就是个风雅。四周的池水上结了层薄薄的冰,风刮过这里,更加寒冷些。 主屋掌着几支烛,稍微暗些。书房和盥洗室相连,更加亮些。 孙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陆逊虽然不熟但仍旧想来看看他。但站在凌彦馆的檐牙上时,孙茹才猛然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来。 ——她对陆逊还是有点好奇的吧。年近而立,无妻无妾。男生女相,却是个武将?是武将你还那么文弱?一个肚子疼就能人事不知? 真是很奇怪的人啊…… 周胤说过,一个优秀男人,身边没有女人,不是喜欢男人就是不举! 其实还有一个设想,那就是 ——他是个女的! 说不定他真的是个女的。 孙茹扒开一块瓦,向下看去——没人?向东走了几步,又扒开一块瓦——还是没人?!他不会不在屋子里吧?正当孙茹撇撇嘴准备离开的时候,屋子里传来拖开屏风的声响。孙茹朝着声音方向又走了几步,扒开一块瓦,屋子里文墨气极重,酸枝木的橱架上放着各种宝器玩器。书桌上是一部兵法,还是没看见人啊。 孙茹趴在房顶上想,这么找下去太麻烦,终于决定——从檐上倒挂下来,在纱窗上用簪子搓了个小孔,再挖挖大,刚好是一只眼睛的宽度。 她心满意足的凑上去,可惜她这扇窗子前是个矮几,上面摆满摆件,一个大陶罐正挡在眼前,只能看见屋子里上半部分情况:一架描着菡萏的大屏风半掩依稀能看见屏风后的浴池,两边束着宝蓝色的帷幔,看来这里是盥洗室的门口。 盥洗室! 正当苏茹在纠结要不要看下去的时候,陆逊已经扯着腰间的绶带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前了。 ——有美人养眼为什么不看?! 当陆逊身上墨色的锦袍顿委于地缓缓露出一截苍白的皮肤时,窗外的孙茹霎时睁大了眼——陆美人胸口缠有白色的带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裹、胸、带?! 孙茹张着嘴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差点腿没勾稳檐角掉下去。 虽然怀疑,但是陆逊毕竟打过仗,而且身材也比她高上很多。孙茹脑海中顿时奔过一群草泥马:陆逊是女的陆逊是女的陆逊是女的陆逊是女的陆逊是女的…… 正当她愣神时,一枚白玉发扣直击孙茹开的那个洞。只听“嗷——”地一声,孙茹左眼中招,随后是“砰——噗”地水花声,孙茹这次腿真没勾稳掉进了一池冰冷的水中。池水冰冷刺骨,像要将一切冰冷的东西填塞进自己的肺里。 陆逊,你竟敢暗算本郡主! 陆逊随意的披着袍子踱步出来在檐下背着手堪察,多亏孙茹尚识水性,动作也快,在陆逊开门瞬间就逃了。 禁卫军姗姗来迟,刚入院就看见陆逊捻着枚中指长的小花簪看着窗上的一个小洞微笑。禁卫军统领陈琦是个三五大粗的汉子,今年刚上值,是孙登手下,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陆逊,袖带当风,散发宽袍,唇角挂着能融化冰雪的笑,愣是让陈琦都老脸一红。幸亏他长得黑,脸红也看不出来。 陆逊的凌彦馆在籽期宫东南方向,离凌彦馆最近的是周偱的住处,但孙茹不想去,刚逃出来,难道要回去被他训么?想了想,她也不管周小爷回来没回来,就转身去了周胤的滴漏台。 到周胤窗前时,孙茹已经撑不住了,一路脚下拌蒜,在宫墙上差点摔下去。现在吸一口气肺里就像被冰刀子刮似的,又冷又疼。手脚不听脑袋使唤,僵硬的犹如山石。 周胤好像回来了,孙茹跳上周胤卧室窗前的一棵树上,能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细碎的吟哦声,夹杂着周胤的挑逗:“还要不要?要不要?嗯?” 孙茹已经没有力气破窗而入了,只能抱着侥幸,花最大的力气,敲了敲窗。 可是,窗户一点动静也没有。里面烛影摇红,春晓帐暖,而孙茹却蜷在窗口外的树枝枝桠上,冻得只有进气儿没出气儿。 孙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自从她从树洞事件醒来后,身体就偏寒,畏寒,一来月信就疼得死去活来。今日又是风雪里来往,又是掉进了寒潭,以往再怎么威风,现下也无济于事了。 冰凉的衣衫贴在她身上,慢慢冻结,就要结成一层冰壳。雪花片片落在她的脑袋上。曾经她是多么盼望和喜欢雪啊。 如今它却想要自己的命。 孙茹开始后悔自己不听周循的话乱跑。后悔自己骨头轻的跑去凌彦馆。后悔掉进水里也没回周循哪儿。 她伸出手再次敲了敲周胤的窗,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交代在这里。要是明早周胤一开窗就看见她被冻死在他窗签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惊讶?难过?害怕? 最重要的是,这次他会不会被周偱打死? 就在孙茹胡思乱想,意识慢慢被剥离身体,渐渐要睡过去时,周胤嘀嘀咕咕地开了窗:“我知道是你啊,孙茹,小爷今晚有事儿,你没瞧见么?没瞧见听也听见了,大晚上……” 就在他看见孙茹的一刹那,周胤瞬间慌乱了。他快速将孙茹抱回卧室,在她耳边吼:“你这只猪,你干嘛去了!把自己弄成这样?”手上也没闲着,将她抱上床一把拉过盖在宫女身上的棉被对坐在床角□□的宫女命令道:“把她扒干净,用被子裹结实了,快点。” 他也不顾自己春光是否外泄抬脚就出了卧室门,吩咐外面守夜的:“马上备热水,再找两个侍女来。去医政署找个太医来,赶紧的。”引得守夜的小厮纷纷侧目怔在原地,周小将军真是猛,一晚上要几个女的呀?!还把人家弄到要请太医的地步。 周胤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语句简短有力,喝道:“还不快滚,呆在这充牌位吗?” 一个侍卫只能硬着头皮道:“周将军容禀,现下宫门已经下鈅,各宫宵禁,热水尚可弄到,太医和侍女么……” 毕竟孙茹是女子,也不好摊开来说她在自己房里。他思量了一下:“就说我风寒,发烧说胡话,总之不管怎样给我绑也要绑个太医来!” 回到房里,孙茹在床上被裹成了个粽子,一旁的宫女跪在床边默默流泪,因刚刚的行欢,衣裳被扯的已经不成样子,就算穿好该遮的也遮不住。周胤压下心中烦乱:“你先回去。” 宫女委屈地喊了声:“督军……” “叫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周胤不耐烦地打断。 那宫女无法,就只好裹紧衣衫,哭哭啼啼离去。 周胤在桌前斟了热茶来到孙茹床头,低低地叹了气,让她靠着自己的臂膀仔细地喂热水给她。现下他脑袋也是一捧乱麻,先不说是怎么弄成这样,单就是她这身体,也足够让他揪心。 他伸手探了探额头,还好,没发烧。只是体温低的不像话。脸色比外面的大雪还要白三分。一只左眼像熊猫一样乌青乌青的,嘴唇泛紫,一如当年树洞里被拖出来的样子。 周胤只好隔着被子将她抱紧些。屋子里生了地龙,又有火盆。他即便敞着亵衣的门襟也未觉多冷,可孙茹不一样,已在他臂弯里一直在抖,靠的近些能听见她的上下牙在打架。 也许是他抱得太紧,孙茹感觉到了疼痛,窝在被窝里像刚出生的猫儿一般低低的叫了一声。 周胤皱着眉在她耳边问:“容萱,你应我一声!你听得到吗?!” 得不到回应的周胤只好继续给她喂热水。 “侯爷,都慰已经睡下了……” “长炉,我念你是平安身边的老人,给我站一边去。” “侯爷……” “回周府后自己去管家那儿领二十军棍!让开!” 周循在孙茹离开后遣人去她住处守着,本以为她玩够了就会回来,可是宵禁了,都没见人影。偌大的皇宫,熟到让她窜门子的就那么几个。孙茗那儿没有,孙登那儿没有,连冷宫里的三娘子处都派人问过,唯一没有音讯的,就是平安这儿了。 虽说落了钥,宫与宫之间不行但宫内之间还是可以走动的。 周偱提着马鞭,一路冲进滴漏台,一脚踹开房门。就见周胤衣衫凌乱的拥着裹在被子里的孙茹。 周胤不用说,袒胸露背,长发散肩。孙茹么,裹得跟个蚕茧似的,长发丝丝缕缕黏在颊上,脸色白的吓人。 周胤被猛然撞开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一松,孙茹身上的棉被下滑,露出一副极精致的锁骨。红绳挂着颗满月带上去的玉铃铛牵在她脖子上衬得皮肤更加幼嫩。 屋子里一片狼藉,充斥着一种欢爱后特有的气味儿,地上湿哒哒的衣服,风兜,外衣,亵衣,甚至还有藕色秀合欢花的肚兜……周循脑袋像被重重地锤了一记,指着周胤——“你,你,你……你个小畜生!” “哥,你听我解释!”周胤将孙茹扶扶好,看着大哥提着锥头粗的马鞭腿就打颤儿。 周循一鞭甩过去,周胤脸上就多了条血痕,血痕自眉骨划过脸颊,周循吼道:“你也好意思说?!”挺秀的眉毛皱的分不开。北风从门外吹进来,夹杂着雪花,外面的温度一如周循冷的结成冰的语气。 周循皱眉看着一地的乱衣,里头除了孙茹的衣服还有一件宫女的虹彩阑衣,冷静下来想想周胤虽然荒唐,还不至于对孙茹下手,不然现在俩人早成婚了。不管是什么说法,孙茹现下很不好。“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快步走到床前给孙茹切了切脉,许是被子被撩开的缘故,孙茹抗拒地要缩手。周循给她掖了掖被子,揽在怀里。对周胤说:“去我那里找田正,叫他送些我平日给孙茹安排的药来。” 周胤捂着脸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哥——” “还不把衣服理好滚出去?!且不论发生了什么,你这么坐以待毙不该让我揍你?你不知道容萱受不得寒?!” 这时热水已经来了,周循忙着照顾孙茹,也没顾及听事情原委。周胤只好塞塞衣服,披了个大氅撅着嘴离开了滴漏台。他坐以待毙?他做了那么多大哥一点都没看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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