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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茹遇刺一事恰如一个响雷砸晕了一行人,朝野震荡,这个正月没出,整个江东仿佛活笼罩在滚滚阴云里。孙权恨得心里气出了血,在自个儿地盘上任由贼子来去不说,竟无半点线索。孙茹也陷入了长期的昏迷。  孙权的脾气越来越大,孙登被叫去.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被扔进了东宫闭门思过。太.子.党上书陈情,认为此事不能完全怪太子。  豫王孙和一党针锋相对,孙和的老师到底是言官起家,白的也能辩成黑的,嘲讽太.子.党:“先前山越厂丢失兵器一案密而不报已有反意,如今又有人行刺,虽然指着上将军去,但是陛下也在场,谁知道是要射谁?”一道“谋反”的帽子扣下来,让太.子.党再也不敢支声儿。  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就怕被卷入这场纷争。甘宁一众老臣虽然向来不介入储位之争,但涉及孙茹也都不淡定了,埋怨太子太松懈,才让贼子有可乘之机,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孙茹的情况。  那箭上淬了毒,毒性猛烈,别说毒了,就说那一箭,直中右肩,把肩胛骨捅了个对穿,这辈子想再拿剑是不可能了。  老一辈的都知道,孙茹远距离兵器学的一般,但刀剑这种近身搏击术很是擅长,尤以剑术见长,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哪怕就是看她举个剑瞎几把舞,那身段也是出类拔萃的。  周循把毕生技艺全授予她,大有盖过他这个师父的势头。周循数年来像雕琢一件精美的作品培养她、呵护她,就那么一瞬间,全部碎裂在地。芳艳顿萎,金玉崩殂。  周循抱着孙茹赶回营地离开的时候,眼底那种绝望,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忍看,即便没有嘶吼和狂乱,一切都有条不紊,但背影却显得那么寂寥。为她简单的包扎伤口,把她抱上马,拉缰绳远去……一切都以迅速的姿态完成。除了他微乱的鬓发,无神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牵缰绳微微颤抖的双手。    自昨日遇刺他带孙茹策马离去,再看到他的时候是孙茹的榻边,他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急不可耐,站在一群大夫中间面色凝重而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分析。连孙权也叹:“这孩子果然随他爹。”  “此毒甚剧,由探脉和据景云侯所述得知郡主体寒是老毛病,这毒乃阳性,刚烈乍猛,需寒药医。  可是郡主本就体寒,用了药……这……可能之前的调养要白费了……以后寒邪缠身,恐怕……难以受孕……而且这余毒经过流窜,想完全清除也要一段日子。”孙权听罢扫视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各位老臣,大家一时间都一筹莫展,陆逊虽为孙茹所救,但因眉心染了一点毒,还在处理伤口。  甘宁皱着眉抚须道:“先想着让容萱醒来吧,其他的事还是再议。东吴人杰地灵,总有人能帮她摘了这病根。”  孙权也支持道:“这孩子从小洒脱惯了,迟个一两年要孩子想必也不会在意。再说现在连夫君都没有呢。还是先要找出刺杀的幕后主使,东吴大道甫建,就有人横生事端,恐怕不妙。”  周循握着孙茹的手双目若寒潭平静无波澜,内心一瞬间凉透:放眼这整个东吴权贵圈,有哪个是真正为孙茹考虑,真正怜惜她失怙的?若是孙策还在,怎么会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他真想剖开孙权看看他有没有心!她是个女孩家,再怎么大大咧咧怎么会不对子嗣上心?  他想起先前孙茹在马上清醒的那一会儿,拼死抓紧他的衣襟告诉他,要听孙权的话,不要跟她再有任何的瓜葛。她不知道他的心里瞬间就塌了一块。  “我……喜欢表哥……很喜欢很喜欢……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又怕辜负你对我的好,又怕自己后悔……我想我还是告诉表哥吧……”孙茹满是血污的手一点点松开,为他轻轻捋平,神色从绝望化为眷恋,像整理最后一点残念,生怕风一吹,眼前的那个他就散在风里。“听着……从今天起,表哥必须忘记我。跟桓王府走太近……不会有好结果的……切记切记。”曾经她所有的要求他都会做到,现在,她希望她最后一个愿望他也能满足。  “一定要,活得好……你和周家,都是。”她的手拂去他脸上的泪,周循觉得天地间的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她破败的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却坚定地,咬牙切齿地一遍遍强调:“一定要、好好的……要有诗有酒,有花有月;要儿女成群要呼奴使婢……要什么有什么……长命百岁,万年高乐……”    就是没有她,对吗?    他们曾经的记忆就这样被时光湮灭,预支给了岁月。那些故事,随着她说出“忘记我”这句话的时候一切都终止。她的泪珠顺着眼尾滚落渗入两鬓:“以前你把我照顾的很好,所以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对吧?”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他在一众人眼底站起身撩袍拜倒在孙权面前:“还请陛下为我和容萱赐婚,我愿意照顾容萱,只为她平安喜乐。”  周胤坐在一边端着药,听罢惊得差点烫到手,背后制止他:“哥!”  孙权皱眉沉吟道:“台文啊,你是周府长子,若是容萱真无所出,就算有庶子也怕镇不住周府啊!”  “我没有嫡子,还有平安,我愿意把周家家主之位让给平安。”  周胤急了,他虽然吊儿郎当,但他不傻。听说这次围猎,孙权本想趁着众老将回守地前宣布周循和孙菲的婚事,大哥这么一倒腾,孙权被杀个措手不及,万一恼羞成怒可就完了。  “那二傻子的病根是我把她塞雪洞里留下的,要娶也是我娶。我跟她从小到大成天在一起胡闹,比她跟我哥在一起时间多多了!大哥莫要愧对孙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用给我还债!皇上,我愿娶孙茹,还请陛下成全!”周胤放下手中的药碗,跑来跟周循并肩跪着。  孙权听罢眉头舒展了很多,但仍旧面有愠色。还没开口,就听周循辩道:“平安你不要胡闹!婚姻大事岂如儿戏!去年要把你和容萱做配你二人都不同意,怎么今天就变了?”  哎呦我的傻哥哥,周胤气了个倒仰,他不信他这个混迹官场的大哥不知道孙权在想什么,非要拉着周家和孙茹一块儿触孙权龙鳞!正要辩驳,大帐被拉开一角,傍晚的风雪突然倒灌进来,雪花夹杂着细雨密密地斜插.入帐篷,池离掀着门帘,帘后露出一张如珠如玉的俊秀脸庞。  陆逊披着大氅进来,刚清了余毒,额间米粒大小的伤口没包扎,留在眉心,像佛陀的眉心轮红的触目。唇上的淤青还没完全褪去,下唇中间留下淡淡的紫红,犹如涂了口脂,透出一种妖娆的美。  不过再美也不如此事焦急,周胤双膝往前蹭了蹭:“陛下我……”  孙权用手展了展眉头斥责道:“你们俩是不是想气死我!容萱是个物件?他要不得你来要?再说了争出来有意义吗?我把容萱嫁给谁也要看她醒不醒得了啊!你们爹看见你们俩这样活着也要被气死过去!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啊???都给我起来!”语罢又喊陆逊:“伯言过来看容萱?你身上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回头看见俩兄弟还是倔强地跪在地上又想骂人了。  陆逊脱下大氅交给身后的池离,脚步不急不缓,行至周胤身边跪下,孙权:????  众将:?????  “伯言你干什么哇!快起来,刚中了毒你也想跟容萱一样躺床上吗?!”这年头怎么了一个个都来这套,孙权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陆逊盯着地下不起反拜:“来求皇上赐婚。”  等闲平地起惊雷!几位将军文臣同时把注意力聚焦在陆逊身上,一时间,有点八卦的,有点小激动的,还有窃喜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种种含混着感情的目光都射向他。  吕蒙和甘宁坐在一旁互相叫换了个眼神,未曾插话,与其他人一同作壁上观。  孙权这可怜的眉头皱了又皱心里很是不满:不是刚刚还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嘛!  又听陆逊大言不惭道:“我与郡主情投意合,已有肌肤之亲,这一点景云侯应该是知道的,那次他在城外寻得我们郡主是穿着我的衣服的。”  众人心里又是一惊,不过在场都是人精,不动声色继续听陆逊下文。  “可是……”那只是件外衣……但还未出口就被陆逊打住他已经不端着架子“某某某”了,情况紧急,没有闲时间拽文,迅速扔出几个大炸.弹。“郡主丢的那块玉佩,也是我娘的遗物。元日宴郡主跟我起冲突也是因为我……要去桂阳接替卢将军的任职她不愿我走,然后我们就起了争执……还有……郡主昨天刚刚决定跟我去桂阳,准备等从桂阳回来就去陆家宗祠把姓名八字寄了。”  “这……这……”孙权大惊起身,一旁甘宁也怒了,吼道:“你们这算什么?私定终身?娄侯我敬你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做事怎么这么不着调?容萱没脑子你也没有?你们这样把皇上放在哪里?你眼里还有没有孙家!”  陆逊跪在那儿不卑不亢,一派清雅气象,缓缓说道:“我们只是这样商量,准备围猎结束就跟陛下说,但谁知道出了这事,是我没护好她。”  吕蒙也扶额站起来:“伯言啊,这事压后再说吧,你们仨都站起来,等她醒来我们从长计议。”  陆逊想了想,依着吕蒙的手站了起来,旁边周胤也扶着周循起来,这场闹剧就像一簇烟花,大家在夜里看了场热闹,便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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