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第二日凌晨2:36。 -----距S市事件发生15小时。 此刻,由S市逃出的逃亡队伍--大约城市四分之一人口隐在山间的黑暗里,就像是亡国后被流放的败者。窸窸窣窣,畏畏缩缩地在暗处流窜着。 S市景观建筑以及行道树上布置的霓虹与路灯的光,每天晚上七点四十分后就会由城市管理系统自主启动,一直到第二天凌晨5点半后才会关闭。 “没错,就像见不得人的虫子一样。”季郧阳回望着身后遥远的彼方,那里黑色的地平线后面依稀还透露出一点从市里扩散而来的霓虹光,但是再往前走几步,估计就没有了。 市郊的公路一辆路过的车子都没有,深夜里除了周围同样从市里逃出来的幸存者,一个活物也没有了--一个从市外来的活物也没有了,宛如被与世隔绝了一样。 但还是能听到一声声刺耳的鸣笛,但那都是从S市驱车逃出来的人了。几个人从车子的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挥动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武器。伴着鸣笛声一阵一阵的吼着前面的人,快点!再快点!让开!让我们过去! 季郧阳回过头去,那辆车刚好从她身边经过,不经意与副驾驶座上的人对上了眼,也看到驾驶座靠枕上彬彬的血迹。她没有说话。 路边却偶尔能见到被废弃的车子,停在路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坏的地方,检查一下油箱和引擎,竟然还可以开。于是机灵的人最先坐上去据为己有。这样的车子路续路过好几辆,偶尔她停下来,还没什么动作就已经有人不善地看过来,最后只能离开,继续跟着漫无目的逃亡的人群,淹没在长长的队伍之中。 一辆又一辆几乎不存在故障的车子,究竟为什么会被丢弃在这里?为什么没有人?为什么要抛弃掉完好无损的车子?为什么这里明明是国道却一个往来的车辆都没有?那些原本坐在车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那些车子有些大开着车门,有些车前盖碰撞出了凹痕,还有些玻璃窗破裂,坐垫上尚未冷却的温热都一个一个幻灯片似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 不远处传来动静,很在意,于是回头看。看到散布在人群里几张熟悉的脸,几张熟悉的脸恰好今天都对她做过不太好的情----掠夺的表情。但透过那一双双闪躲的眸子,很容易就叫人觉察出他们内心的顾忌,懦弱,又猥琐。在整体丧得不能再丧的人群中因为那一点合时不合群的野心而显得‘气质独特’。 她一眼就找出了他们,她甚至一个个望了过去。她毫不害怕和他们的眼睛一一对峙,但每个人都避开了她的眼睛,于是她只能继续向前走着。 逃出市的人大多脸上都泛起了熬夜赶路过后疲惫的青色。 焦躁,凝重,呆滞……几乎没有人愿意回想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也忽略了那种吃人怪物的突然出现是一件怎样奇怪的事。光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忧虑和恐惧以及突然间与亲友永世隔离的悲伤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神。 某种意义上,即便是那么超出常识的事也被大家轻易所接受---一切都是因为这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负面情绪。 “你说是不是?”奥尔森的耳机里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那家伙讨厌的热气好像能穿过这冷冰冰的设备直接扑在他的脸颊上,他竟然莫名地有点儿生气! “什么是不是?” “你刚刚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奥尔森。”对方指控; “你如果不想重复我就把通讯关了。”他果然对这家伙没有一点耐心。 飞机里三个显示屏从不同方向传输来云层之下那个长长的队伍影像。奥尔森调整着视频采纳参数,耳机中又传来提尔轻飘的声音:“你说,救援队伍什么时候会到啊?” 奥尔森没有说话。 “真是太可怜了。”提尔靠在飞机里,望着屏幕道;屏幕中隐匿于黑暗的队伍仍旧默默地前行。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人开始,传出了对那些怪物的新叫法--“丧尸”。季郧阳不知道超过第多少堆人时正好听人谈到,一下子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好,这可真能说是一个既没想象力又很有想象力的词了。不过,确实总好过再没有明确指向意义地称呼为“那些怪物”的好。 可能是快到后半夜了,幸存者们的精神状态在时而退却时而来袭的丧尸的‘骚扰’下更加浮躁,同类中一言不合就能听见有争执声传来,偶尔“该死!”“你怎么不去死”“你快去死”之类的声音层出不穷,气氛糟透了,季郧阳也糟透了。 她碾碾脚,感觉脚上已经磨了好几个水泡,有的破了,水浸到鞋袜里,变粘又变干。而脚底心像是要从中间前后断成两半,脚后跟更仿佛是直接用骨头跺在地上一样,走一步都顶着心地痛。 她有意想停下来,回头打量了眼自己在队伍里的相对位置,确定丧尸再一次来袭时自己应不至于落入他的攻击范围里,才找了路边一辆车前盖都被撞歪了的车子,靠着它坐了下来。 人群末尾的后面,深沉的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知道那里远远地缀着一群吃人的怪物。那些暂且被论作“丧尸”的怪物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按着奇怪的规律攻击着他们,这很奇怪,但在这样的情境下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奇怪----丧尸难道不应该是因为血肉的欲望而对猎物不死不休地追逐么?为什么丧尸的攻势会有时间上的间隔?为什么有时候明明回头时看见他们已经在撕咬队伍尾端的人,慢慢却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这种奇怪的攻击模式,让季郧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有没有一点像是恐吓的意味呢? 奥尔森的影像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靠在一辆废弃的轿车边上,脱了鞋抱着自己的脚。拉近距离,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脚底板一边已经磨得红肿,前脚掌起了好几颗水泡。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注意到她是因为他发现人群中总有几个人的眼光闪闪躲躲地投向同一个方向。他好奇地拉了拉视角,就看见了那个方向的季郧阳。 很面善的姑娘。 他注意到她也发觉了那几人的目光,她甚至一一毫不避讳地看了过去。奥尔森顿了顿,刚刚这一幕让他有种既视感。但很快,飞机系统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他接通,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屏指示他应该是进行实时报告的时间了。他这才没有继续去想,果断又将屏幕中的广角调到了最大,人像随之急剧缩小,一切近景显得朦胧起来,但这样却能更好地观察到从S市出来的整个逃亡队伍的情况。那依稀在白雾中屡屡冒头和移动的黑点,于暗夜的大地上连成一片-----那些都是幸存者。 季郧阳将袜子干净的那一面反过来,脓水在纯棉袜子上干了结壳变黄变硬,走得久了反复磋磨着水泡又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但干净的那一面至少就柔软许多,不至于二次损伤。 但她的袜子才穿到一半,视野中就凭空闪现出了一双鞋子。对!凭空,忽然出现的!更确切地说,那是一双脚,就在她的面前,距离她大约是稍微一抬头说不定就能碰到那双脚上的膝盖,那么样的近。 季郧阳被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呼吸都滞了滞。但是那个人显然没有这样的认知,还挠着脑袋明显状况外的发愣;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自言自语完才发现自己脚边就坐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人互相对视几秒。季郧阳脸上才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 少年忽然蹲下沈用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她的脸。嘿,别说还挺有弹性。这才慢半拍地松了口气,“还好,是人啊~” “……” 这时才终于发现了过往不息的人群。一瞬怔愣然后不禁有些无措慌张;“小妹妹,你知道现在这是哪里么?你们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啊?” 季郧阳看着他的睡衣加拖鞋,长袖因为动作的牵扯偶尔露出手臂上熟悉的登录器一角。 她伸出一只手,淡淡道:“拉我起来。” “噢。” 灰头土脸!第一次拉到女孩儿手的金向民如是想; “你叫什么名字?”然后是扑面而来的性冷淡音。 金向民下意识就报了:“金河”,他游戏里的id。话刚落才反应了过来。怎么办?这种情况好像解释或不解释都有点尴尬。 但此刻,一个生动的姑娘正双眼灼灼地看着他,金向民难得觉得有点儿局促。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就感到她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肩膀又滑过他的胳膊,落在了他手腕上方的游戏登录器上。一瞬间电石火花噼里啪啦; 她摸我! “刚下线?” 金向民愣了愣,花了两秒钟反应这句没头没脑问话的意思,然后狂喜。 “你也玩游戏啊?” “恩。” “那你也是被系统bug传输故障来到这个地方的么?” …… 季郧阳友好地笑了笑:“这个我慢慢跟你解释吧……”手却很强势地扯下他左手的袖子将那从中露出来的登录器遮得严严实实。很大力,衣服都被扯歪了,最顶上的扣子崩掉,冷风钻巧从领口灌下把人浇得个一通清醒。金向民忽然才意识到: 他!还!穿!着!睡!衣! 而现在是凌晨4:07,恰夜里山风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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