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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和周甘宁正式认识,是在2008年冬天,那大概是我们听说过对方姓名后的第十年。  在此前的近十年里,我和他住在与叶皎相关的两个平行空间里,就像两颗身处同一星系却亿万年不会相遇的行星一样,自顾自地绕着同一颗恒星旋转着,叶皎,就像是我们共同的太阳。  08年能被写进历史的事很多,有冰封雪飘的肃杀,有地动山摇的悲怆,也有荡气回肠的豪迈,在这一年的尾声,我的世界似乎也迎来了一个小开端。    那天,我和周甘宁坐在一张大圆桌相的两端,身边隔着相熟或面生的同龄人若干,他们多数是我的初高中同学。  席间总有人举着酒杯要和我喝一个,杯起杯落,寒暄的话都大同小异,不外乎是:“郁芸生,你真是我们一中校友的…骄傲!”  “芸生,你一个状元,居然甘于寂寞去做这种工作,崇高伟大、理想主义行动家!”“郁芸生,苟发达,无相忘……”  我一一点头,报以真诚又无法具述的微笑,一口口喝光杯子里的酒是能想到的最礼貌的回应。    当天的高潮是叶皎挽着她的新婚夫婿来到我们桌敬酒,穿着金丝线绣旗袍的新娘叶皎,凤装金钗,丹蔻朱唇,二十岁刚出头我们何曾见过这么真实、却夺目到逼人的美艳,她只消举起装满矿泉水的小玻璃杯,对着大伙轻轻晃一晃手腕,就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叫欢呼声。    “这桌都是我的中学同学,都是一起长大的革命感情,有些你都见过的啊,”叶皎倚在她夫婿身边,介绍起大家,她还特地指了指我,“这是郁芸生,从秦岭深山里赶过来的,这一桌里面她最传奇,先敬她一个,以后慢慢给你讲。”  我赶忙起身,握着酒杯碰向这对新人:“恭喜恭喜,皎皎虽然你嫁人了,但永远是我们大家的白月光。”  满桌再次尖叫起哄,新郎似懂非懂,却笑得很快意,毕竟一件众人垂涎的宝贝被他收入了囊中,免不了恣肆些。    敬完酒,新人要转去下一桌,皎皎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少喝点,我安排了人送你去酒店。”    我和叶皎同学了十二年,这在我们那个小城里并不算太稀罕的事,但毕竟完整见证了彼此整个青少年阶段的人生,她的婚礼当然不远千里我也要赶来。  可惜少女时代的友情都得面对升学、长大、天各一方之类的考验,我们也一样。  高考结束后,拖着一起挑选的一模一样的行李箱,我们俩从同一个小城的火车站出发,赶往从此天南海北的未来。    四年大学时光倏忽即逝。跨出大学校门才一年,事事争先、从不甘落人后的叶皎同学就挺身而出,以先驱姿态率先踏入了婚姻的殿堂,新郎是她的大学学长,追她时有多呕心沥血,婚礼就办得有多风光大造。    如果说,那天我是以叶皎的过气闺蜜身份参加的这场婚礼,那么坐在我对面的甘宁,就可以算得上她前男友队的杰出代表了。  整场婚礼,他都端坐着,面前的酒杯纹丝不动,只就着小瓷杯喝茶,偶尔和同桌人交谈两句,神情很恬淡,新人来敬酒时他也起身,陪着诚恳的微笑。  谁能想到,叶皎给我安排的司机就是周甘宁呢?    我真的喝多了,多到后半段有一点点断片,只记得周甘宁过来问我:“郁芸生,你走到大堂没问题吧?我去停车场把车开上来。”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高声回答:“要走一起走!一起走啊!丢下我算什么男人啊?!”  他大概是不想和我一个远道而来的醉汉计较,一路上,任凭我耷拉在他胳膊上手不依不饶地把他往各种错误的方向乱拽,仍然耐心而克制地地将我拖到了停车场,扔进了车后座。    那肯定是我既往人生之中失态的巅峰,第一次醉酒,居然在叶皎的婚礼上,还在一个算不上认识的中学校友的车上……上演了一整出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头疼和叶皎的电话同时把我叫醒。  “郁芸生你真行,上我婚礼解放天性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到底是声乐科班出身的大肺女神,通话音效完全不受手机音质的压抑,把正面嘲讽的情绪传达得生动又立体,我一下就醒了。  “我……没干出太丢人的事吧?”  “没有没有,没有太丢人,哈哈哈哈,就一般丢人”。  叶皎还在笑,我下意识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衣服裤子都还健在,再环视了一晚房间,动静正常,摆设合理,不像有过打斗痕迹,电视剧里所有烂梗一遍过脑后,我艰难地启齿:“皎皎,那个是……你前……校友他送我回来的吧?  “啊!你想起来了?”  “没,不过……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应该没丢你的人,或是吓着着人家……吧?”心虚还是有一点的,但是语气必须自信,以示心理素质过硬……况且反正又不是我前男友,转头谁认识谁啊!  “吓着他?”叶皎笑得更大声了,“他就是鬼见愁本人,你别看他昨□□冠楚楚斯文俊秀的样子……总之他没把你怎么着就谢天谢地了。”  我再次掀开被子确认自己的贞洁,继而脑中一炸:“叶皎,你不吓吓我会死吗?我是那种酒后无德的人吗?就算我是,昨天我那个样子,你那个鬼见愁前男友他就下得去手吗?”  叶皎还真的沉思了一会,字斟句酌般的郑重答道:“他……估计是……下不太去。”  我像个跑了气的球,逐渐松弛下来,头疼的感觉再次袭来,我也思考不动了:“我再睡会儿,一会儿温泉游我就不去了,行吗?”  “别啊姐姐,我还指望你替我招呼一帮亲戚朋友的,就你能认得全……”  “是就我闲,好使唤吧?”  叶皎嘿嘿嘿的笑,也不争辩,反倒嗲起来了:“芸生姐姐,小妹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我那么多长辈从信城老家赶来参加,总不能让他们喝完喜酒就回去吧?总得多招待几天啊,我娘家这边也没靠谱的兄弟姐妹,你就出力帮帮忙嘛,反正你刚刚失恋,考试又落榜,就当顺便疗伤嘛……”    对啊,那个冬天,我刚刚沉痛地失去了大学男友!他在出国两周年之际,正式向我提出了分手!继而在考研路上,我再次翻车,政治差2分,成为了我们全基地的年度笑点,连基地的大老板范爷爷都没忍住,在吃饭的时候敲了敲他的碗沿,问我:“歪歪啊,你高考真的是文科状元?”  我真的是那年我们市的文科第一名,风光无限地进了京大商学院,只是学习这个东西,不练则废,我的本科前三年都扑在吃喝玩乐和料理男友上了,第四年由于男友出国,我才痛定思痛回归课堂,却鬼使神差的被范爷爷开的一门叫做“濒危生物保护学”的通选课给迷了心窍,抛下金光闪闪的宏观经济学、组织行为学课本,疯癫出家,追随着范爷爷一干人等窝进了秦岭大山,每天不是在保护基地劈柴喂狗,就是苦守野外……    这就是叶皎他们口中的“传奇”。  更传奇的是,我已经连续两年,因为莫名其妙的失误与“范教授的正牌门生”的身份擦肩而过,无数个夜晚,仰望着大山里宁静而璀璨的星空,我总是拷问自己:“我TM为什么这么背?”  范爷爷也总是替我惋惜,然而惋惜有什么脾用吗?您能解决我公共课差2分,得继续名不正言不顺地在您身边侍奉上一年的委屈吗?  基地的二老板苏姨安慰性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歪歪,要不明年你改考我的试试?我还有硕博连读的指标呢,转转运气嘛!”  我倔强地摇头:“事关贞洁!何况,我和范爷爷,也算事实婚姻,要不要那张纸都受法律保护的……”  范爷爷这两年多的文稿、数据基本都是我整理的,他还逼着我做学术论文,不让我沾他的光,独立署名发了cssci,最近开始念叨让我弃国考托……这老头怕不是当不成我导师想要改迁亲爹职位吧。  “事实婚姻”这个比喻,果然又换回了大家一万个白眼……整个研究基地没有一个是好人,为此我赌气整整两天没有出来吃宵夜。    说回来,我不是科场、情场双失意吗,加上我的半吊子旧闺蜜叶皎要大婚,我就被范爷爷打发了一张机票,来花都散散心了。    醉酒的事已经不想再回忆了,横竖都是意外,就算我做出过什么不光明正义、文明礼貌的举止,也是因为叶皎……她前男友倒霉。  你说你二十多岁大好青年,干什么不好,非要上前女友的婚礼上招摇……心态扭曲!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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