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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一年的春天格外漫长,伴着阴阳怪气的潮湿和腐败。  下班回到家,我总是门窗紧闭呆在屋子里面,把空调打开,试图抽走那湿答答的烦闷与失意。    我买了成堆的动植物图鉴,没事的时候就趴在沙发上看那些安静的生命图像。  我常久久地注视某一个画面,忘记时间的流走。尤其喜欢看动物们的眼睛,在被相机定格的那个瞬间,它们有的深邃而宁静,有的慵懒平和,有的机警狡黠……  独独没有哪个像人类,动辄苦闷彷徨,欲盖弥彰。    周末,陆湘说艺展中心有个清初四僧的画展,问我要不要去。原本我对花鸟山水并无多少见地,但因范爷爷的缘故,偶得见八大山人笔下那些鸟兽虫鱼的眼神之趣,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欣然前往。    才看了一半,大忙人陆总就被电话叫走了,余我一个人在展馆里慢慢转。  这是书画协会的内部展,人不多,来的多是些藏家和书画圈子里的人,格外安静。    我流连在八大山人的怪伟奇古里,那单足立于危石上蔑视一切的小鸟,眯眼拱背清净淡漠的胖猫,白眼示人的孤傲不群的鱼,甚至是东倒西歪、光秃秃的枯树……它们都照见了我心中那点寂寥又荒凉的意思,叫人神思怅惘,    我在一幅题诗画前,站了好久。  题诗云: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他半生癫狂,装哑扮傻,哭之笑之,终也躲不过河山痛失的悄怆与凄迷。  躲不过的,是吧。  ……    有一方纸巾递到我眼前,我转头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中年上下,气质温文古朴,穿着中式盘扣衬衫。  我接过纸巾,有一丝难为情,陌生人的善意与我脸上狼狈的泪水形成对比,更衬出了我的古怪。    “你还好吗?”见我擦了眼泪,那陌生男子才开口。  “还好,谢谢你。”  “我第一次见人在花鸟画前,哭成泪人。”  他看向眼前那幅画,仿佛被激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嗯!人想哭的时候,就算对着蜡笔小新,也一样要泪流成河。”    他忍不住笑了,摇着头看向我:“话虽如此……不过八大要是泉下有知,怕也要挣扎起来问你一句,蜡笔小新是谁吧!”  “他要是泉下有知,也应该引蜡笔小新为知己啊,天下狂士一家,分什么中外古今和彼此!”    他再次被我逗笑了,以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我的脸:“你的情绪喜悲真是……自如……”  “悲喜由心,有什么好刻意收放的?看看人家……”  我指了指八大山人“哭之笑之”的落款字样。  他摊手认输,问我可不可以一起看画,我说当然可以。    从艺展出来已近傍晚,和那位因画结识的新朋友告别。  萍水相逢,我们都没有留给对方任何信息,只说有缘再见吧,走时各自心中洒脱自在。    那场画展似乎替我宣泄掉了一些失意与阴霾之气,渐渐可以收拾起心情,正常工作与生活了。    四月到来,团建活动临近,整个HR团队都处于紧张的忙碌状态,总监频频开会施压,强调董事长将全程参与,容不得一点点差错。    出发前一周,几乎每晚加班,仍然人仰马翻。  雨季的花都最不讨喜,潮湿阴郁,且全城拥堵。  晚上下班,我和濛濛共撑一把雨伞走出写字楼,已接近八点,整个CBD的街道仍然堵得像个雨中停车场。    公交车迟迟等不来,出租车每一辆都是满员。  各色车子一辆接一辆在面前驶过,却没有一个座位能给我们蔽雨遮风。我和濛濛挤在一把伞下,在这城市灯火最辉煌的街头,落魄踟蹰。    “芸生姐,那辆,那辆奔驰是不是孙总的车?”濛濛指着一辆刚开过我们面前的黑色GSL问我。  濛濛只是看到一眼开车的人,激动地猜想。我扫了一眼车牌,便知是他。  他的车正随着拥堵的车流缓缓向前,接近红绿灯时,车阵纷纷停了下来,等待信号灯放行。    濛濛拉着我就要往那个方向走,被我一把拽住:“你要去哪?”  “去前面看看,如果真是孙总,就请他顺便载我们一程,到地铁站也好啊!”濛濛着急地喊道。  “别去了,公交车一会就来了,你看这条路都通了。”  “这么大的雨,公交车也不一定上得去啊!芸生姐,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死要面子!”  “我不去!要么你自己去吧,伞给你!”我退了几步,躲进公交车站小小的遮雨棚里。  濛濛被我弄得一脸尴尬,只身站在伞下看着我。  她不理解我在倔什么,却也不好意思丢下我。    绿灯亮了,车流又开始缓缓移动。  孙维禹的车却停在原地,纹丝不动,刹车灯始终亮着。  排在他后面的车辆气急败坏地摁起了喇叭,一声又一声,一辆接一辆,一时间充耳的汽车鸣笛声。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竟忘了赶路。    在一阵催促过后,那辆庞大的SUV终于松开了刹车,伴着油门一声轰响,咆哮般驶离我们的视线。  濛濛长叹一口气,我拽拽她的袖口:“别生气,我请你吃火锅。”    那天后来,我们足够幸运地等来了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它载着我们逃离了风雨。    回到家都近深夜了,我忙着洗洗收收。  夜深,终于吹干头发,准备休息。上床前,发现手机里有个未接来电,是孙维禹打来的,在我洗澡的时候。    犹豫再三,我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既然大风大雨里都能咬牙坚持,又何必在饱暖后松动,给自己平添烦忧?    不管今天在雨中他是否看见了我,不管后来的那个电话他有什么话想说,不管他的这一个月是如何度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事情,再与我无关了,对么?    我盖上被子,对自己说,郁芸生,扛一扛,很快就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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