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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这顿晚饭实际上是济苍少壮派的私下聚会,来的都算得上是孙维禹的僚属。  我之前与周甘宁陆湘的亲近上下皆知,那么新总监把我带来这个聚会的用意何在?是恩还是威就不好捉摸了。  朱安娜作为在场除我外唯一的女性,仍旧是一派优雅亲和的样子,对我这个不安的新面孔照顾有加。    孙维禹推门进来时,众人纷纷起身与他招呼,我也站了起来,却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再退了两步。  在座都与他相熟,所以他进门就是一番说笑调侃,并顺手脱了外套,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夏季衬衫,此时的花都夜晚的气温只有十度上下。  “怎么也没换件厚点的衣服就赶过来了?”朱安娜一边问,一边吩咐服务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  孙维禹摆摆手,示意不用:“还好,不觉得冷。”    他发现了我也在,且与朱安娜坐在一块儿,眼中似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就恢复了熟视无睹的平静,继续与他的伙计们谈笑风生起来。  这个场合对我来说陌生又煎熬,除了低头吃东西,我再想不出其他可以做的事。  席间HR老大象征性地汇报了一下团建活动的计划,并让我对孙总做个简要介绍。    在同他有过超越工作关系的种种以后,再在人前故作平静地汇报工作,这分寸的拿捏对我来说分外艰难。  我在开口之前,先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痛到不再恍惚惊慌了,才缓缓开口。    孙维禹全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青花小酒杯,听完只是点点头,转头去吩咐HR总监:“前战打好,给她们派够人手,别去了又状况百出!”  总监唯诺称是,又让我敬孙总一个,感谢老板对我们HR工作的关心。  我站起身恭敬地举杯,他客气地说了声辛苦,再各自喝完杯中的酒。    大概是他的平静淡漠触动了我,让我渐渐觉得自己近些天的紧张、思虑过度都是自寻烦恼,不,简直透顶可笑。  他是百炼成钢的孙维禹啊,压根不可能因为我的存在,生出任何新的波澜。    倒是另一件事,令我大感意外。孙维禹落座不久,朱安娜就差人为他送过来一件羊绒开衫,他起先说过不冷,衣服送到后却欣然穿上了。  朱安娜满意地点头微笑,满屋子里的人也见惯不怪般谈笑自若,气氛和乐融融。    只有我,沉默地为自己织了一张针毡。  直到聚会结束,朱安娜总监热情邀我与她共乘,并让司机先送我回家。    那晚,我乘着酒意睡着的,做了一整晚的梦。    第二天起床,镜子里映出一张衰败的脸,连漱口杯里那支新牙刷放佛都在笑话我,演了一出自娱自乐的默剧。    怕是从头到尾,我都误拿了别人的号牌,等来一个会错了意的尴尬表情。    我把那支被用过的牙刷扔进垃圾桶里,再狠狠地梳洗收拾了一番,抓起包包振作精神出门去。  过去总觉得花都太大,走到哪都是行色匆匆。今天出门并无方向,却生出无处可去的苍茫与伤感。  公车摇摇晃晃,将我又带到了公司楼下,原来这点线之间的机械运转,已然成为我在这座城市最熟知的伙伴,带来些微宝贵的安全感。    既来之,则加班吧。  工作才是消除杂念的一剂良药,才过午,手头的资料已经整理完,我摘下眼镜,往干涩的眼睛里滴了眼药水,闭目休息着。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睁眼,以为恍惚了,又把眼睛闭上,再睁开时,盈满眼眶的药水就顺势流了下来,真是难看。    “怎么了?”孙维禹站在我的办公桌那端,皱着眉,看着我。  我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不想再与他对视:“没事,滴了眼药水。”  “周末加什么班!”他声音里透着严厉,顿了顿,又缓了下来,“昨天累了一天吧?公司少了谁都能转,回去休息!”  “嗯,准备走了。”我站起身,不知再说什么合适,只能低头收拾包包,作要离开状。    “芸生!”他双手撑在我的办公桌上,俯下身来,突然离我近了很多,我反射性地退后。  “嗯?孙总。”  “一起吃午饭吧。”  “不用,孙总,我吃过了。”  他面色一沉,手指敲了敲我的桌面:“闹什么脾气!我有事问你。走了!”    我仍有些抗拒,可转念一想,这样消极的赌气其实更造作刻意,何必呢,既然有机会坐下谈谈,说个清楚明白更好,于是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公司。    去了家私房菜馆,又是他熟知的小店,安排了一个静悄悄的小包间。  他布置了一桌精致的菜,像在宴请,我吃得滋味全无,他也吃得不多,多数时候都在喝茶。  我终于耐不住这种诡异的静默,放下筷子:“要问我什么?”  他抬头看我,目光里是思索与探究:“昨天是朱安娜带你去的?”  “是。”  “你怎么突然和她热络起来?”  “我也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对我热络起来了?只是加班偶遇,我就莫名其妙被叫去了那个场合。”  孙维禹沉默地看着我,许久,才清了清嗓子,说:“以后不必理会这些,都是公事,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真的只是公事吗,孙总?”我发问,愤怒于他竟如此坦然地对我说着假话。    孙维禹却神色如常,他甚至又把茶盏在手心里转了两圈,才缓缓回答:“你想说什么?你以为还有什么?”  “你和她,除了工作,除了外人知道的家族姻亲,就没有别的关系了吗?”  “芸生。”孙维禹放下茶杯,与我的目光相对,“你的好奇心都停留在这些无聊的猜想上么?”  “抱歉,我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不过,碰巧亲见过几次而已。”  他一怔,望着我。  我以尽量克制的口吻,叙述了几次撞见他们的所见与感受。    “那为什么到今天才问?”他终于松口,无异于默认。  “以为可以假装不在乎,可是……装不下去……它们总是找上我。”  我垂下眼,压抑着不应该流露的委屈与难过。  我想过,也许可以掩耳盗铃地享受那些隐秘的快乐;我以为,同他之间那份相知的欣喜可以超越俗累,获得内心的幸福。  可是那些愚蠢的念头,显然连第一集都撑不过去,就被真正的主角拿来嘲弄了。    “抱歉。”他低声说。  “不必,是我会错意,想太多。”  我摇头,也笑自己快30岁的人了,还活在幻想中。    “有些事情,一时之间很难整理清楚……以后或许可以,慢慢让你了解。不过,我是真的不愿意让你搅和进去,没有价值。”  他语气依然是平静的,却没了先前的讳莫如深,反而像是放松下来。  他握住我冰冷的手,沉吟道:“芸生啊,和你在一起,是件很自然很舒服的事情,虽然明知与你有种种的差距,仍然忍不住去靠近你。你很纯粹,不浮躁,对我来说,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我很喜欢你。”    这些话说得好温柔。  可是哪里有一个字,解答了我的疑惑,哪怕带有一点点沟通的诚意呢?!  他只是因为享受舒适而要把我留在身边,与我自说自话地想象的高山流水,实在是……天差地别。    我将手抽回来,站起身。对着他那双深沉又温柔的眼睛,做了最郑重的告别:“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安排的这顿饭。我吃得很好,但还有事,先走了,你慢用。”    我神色镇定,甚至努力留下了一个笑容,这是他教我的——守住底线与保持风度,未必不能兼得。    我离开了那间包厢,那家饭馆,和那个惊梦一场般来过的人,步伐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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