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这世界乱糟糟的,我看到的和看不到的地方,一切光怪陆离,各自发生,它们才不理会看客的期望与承受极限在哪里。 那几天,我总是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那些所有人眼中习以为常的“平衡法则”,会让我如坐针毡。 例如孙维禹和朱安娜,在他们近二十年的交集里,有多少惯性与默契是与我无关,且不可打破的?我来了,墨迹饱满在他的人生经历表中填上了我的姓名,可落笔再重,也无法将前面已有的格子抹去,所以我敏感又焦虑,想避开,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迎上去,碰一鼻子灰尘。 再例如周甘宁,叶皎,老马,茶艺女,还有神秘的某男人……他们一群人,各自享受着错综复杂、隐秘刺激的关系,又同心协力编织着纯洁幸福的假象,你成全我,我成全你……如果所谓“幸福婚姻的经营”,要包含这些心照不宣的丑陋,那是多么叫人失望的事情。 周甘宁说:“别把我扯进去,和他们混为一谈!全世界只有你会以为我和叶皎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对他的说法,我也无法再不加分辨地相信了。戏台那么大,角色那么多,他们到底谁在演戏,谁付出的又是真心? 我突然觉得满目荒唐虚无,根本不可能分清了。 临走,周甘宁对我说了句:“芸生,我们都宁可把你留在桃花源里。”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又是谁,我连问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恹恹离去。 孙维禹回来了,从机场直接回的公司。 他一回来,就召集公司高层闭门开会,从白天一直关到天黑,期间他秘书溜下来找我,说孙总出差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还因为胃病去了一趟医院,她把医嘱和药都交给了我,我向她道谢,并小心收好。 压在我心头好多天的气闷情绪,在一瞬间就被新的担忧取代了——他怎么了?工作上遇到压力了吗?抽烟、喝酒、熬夜又没顾上休息? 下班后,同事陆陆续续离开,我独自留下,找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做。 会议室与我就隔着两间屋子,时不时传来的开关门声,还有个别人出来走动的声音,却始终没见到孙维禹。 我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深夜,终于传来了人群的声响,散会了。 我抓起药盒冲出办公室,刚转进走廊,就和迎面而来的周甘宁撞个满怀,他尴尬地搀了我一下,问:“慌什么?着火了?!” “孙……总呢?” 他指指身后的会议室大门,又补了句:“顺着毛捋,刚发完脾气。” 我推门进去,会议室只剩他一个人,余烟仍未散,他的脸看起来模糊遥远。 见我推门进来,他依旧铁青着脸眉头紧锁,语气和情绪都还在会议的状态里:“怎么还没走?都几点了?” “我也加班啊,有个着急的活要处理,刚做完。”我笑着答他,希望自己看起来轻松又自然。 孙维禹看我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心舒展开一点点,已是个难得的进展了。 他把手边的烟熄灭,对我伸出手:“过来。”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宽大而干燥,是我最熟悉的触感。 “抱歉,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和你好好说两句话。” “工作更重要。”我觉得他手有些凉,转身去调空调的温度,忍不住一边念叨,“但是身体也重要啊,你看你的脸色,差成了什么样……” 他轻轻地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放在我的肩窝,低声说:“你也重要。” 我只觉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再没了那些没着没落的烦忧。 “维禹,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我转过身,手指抚上他的眼角,这些劳累的印记什么时候可以淡一点轻一点? “一个商业官司,拖了很久,涉及金额很大,眼看要开庭了,分公司突然出了点意外,出的问题和官司无关,但得在开庭前控制住舆论影响。” “你去北京是去处理这件事了?舆论是挺麻烦的……” “嗯,去见了一些人,算是有进展,但也吃了不少闭门羹。”他自嘲地笑,“好多年没这样亲自下场求人了。” 工作上,他一向强势又自负,我都不能想象他被人拒之门外的情景…… 这些年济苍药业发展稳健,在行业内优势明显,管理层的分工明确科学。 有朱安娜和周甘宁这样的七窍玲珑心,公司的外联公关类工作向来井井有条,孙维禹的精力更多用在了产品研发和企业内部管理上。 此番由他亲自出面北上公关,回来后整个管理层的气氛肃杀惨淡,怕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我身微力薄,替他分担不了什么,只能抱抱他。 “慢慢来,欲速则不达。外头风急浪大,才更要有副好身躯去对抗。在我心里,你的平安健康最重要。晚饭吃了什么?到时间吃药了吧。” 我把药盒拆开,小心核对着药物名称和剂量,再给他换了一杯清水,递到面前。 “芸生,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扶住我的肩膀,端详着我那张婆婆妈妈的脸。 我们都没再提过他出差前那一晚的事,也再没去过那家茶馆。 放佛那些小计较和小不甘心,从未来过我们的世界。 我想啊,这个人,我爱他,他爱我。能每天好饭好茶的坐在一起,能一起面对小灾小病的烦心,已经够不容易了。 他仍旧忙得脚不沾地,满世界飞。我常常为见他一面,提醒他吃药喝水,都需奔波、等待、扑空好几个轮回,可我仍然觉得和他的心贴得很近。 滚滚红尘里,那人只在和你目光相对时,才露出平静与安心,这一切,只有你那颗同他别无二致的心,能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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