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少爷，我听说附近水晶塔里新开了一家非常不错的饭店，不如今天邀请秋小姐去那里吃晚饭，怎么样？”阿尔弗雷德说道。 他照顾少爷多年，自然明白布鲁斯少爷喜欢安静，这能让少爷更多地思考其他重要的事情。他很少主动打扰这样的布鲁斯少爷，可今天与众不同，知道少爷即将面对困境的阿尔弗雷德打算尽量令少爷有足够的信心度过这一天。 如果秋小姐在少爷身边的话，连沉默也会带上愉快的气氛。 就像某种年轻人之间存在的魔法。 这个提议并没有很快得到回复，阿尔弗雷德不得不通过车内镜看了一眼少爷，以获得对方的注意。 布鲁斯·韦恩望着窗外的风景，在管家的注视下，仿佛刚刚才回过神来。 “…她不是那种热衷于去高级餐厅的女孩，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一手大力转动着方向盘：“但我有预感，秋小姐一定会非常喜欢那家的，布鲁斯少爷。” 停车，倒车，转弯这些普通技巧，对于加长型豪车的司机来说，都是一次极大的挑战。在阿尔弗雷德手底下，一切却显得十分简单。保持动力，瞄准角度转弯，车身驶过拐角，没有剐蹭分毫。 后车门稳稳地停在韦恩大厦前，布鲁斯率先走了下来。 阿尔弗雷德紧随其后，下车后将豪车钥匙抛给了大厦迎宾员，布鲁斯少爷正在楼梯前等待他。 “那就帮我预约一下那家饭店，”布鲁斯少爷说道，接着脚步一顿，又想起了什么，“…另外，询问戈登警官关于那天舞会的事情，我想知道每个细节。” “好的，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颔首，收敛起太过明显的笑容。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两人穿过的旋转大门，快步走进了电梯。 …… 这将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挑战。 布鲁斯驻足在会议室门口，不由自主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知道，出发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但内心的紧张还是让他做出了这么一个小动作，正如他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一堆不同面孔，衣冠楚楚的傀儡、骗子、统治者，口诛笔伐，胜过千军万马的尔虞我诈。 每个人都在伺机伸出爪牙，没有人会轻易服从，可他还是来了。 韦恩集团，像一座无坚不摧的堡垒，今天他将在董事会上对它宣誓主权。 布鲁斯看向身旁的管家，说道。 “你准备好了吗，阿尔弗雷德？” 忠诚的管家点点头：“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布鲁斯少爷。” 得到回答后，布鲁斯伸手推开了会议室大门，一群咄咄逼人的视线几乎瞬间就落在了这对主仆身上。布鲁斯像毫无察觉般，迈步走向主席台，站在主席台前俯视这群掌握着哥谭市最大既得利益的人们。 这群人在他父母的葬礼上，致以真诚的鲜花与怜悯。 现在只需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有多冷酷无情。 “那些新来的，还没有见过面的成员，我的名字是布鲁斯·韦恩。”他开口道。声音不高不低，所有人都能听清。 “作为集团新上任的CEO……” 这句话立刻招来了部分人无声的嘲笑，他们盯着他，用上流社会人们的把戏数落他。上扬的嘴角，轻蔑的眼神，分散的注意力，无不昭示着他们的态度。 事实上，布鲁斯早就料到了。 他停下发言，凝视着坐在最前排，也是最先表露出这种鄙薄神情的人，语气中是不留余地的果断：“任何人，对此有质疑的，可以尽管向董事会反应。但在此之前，我是集团的CEO，任何试图打扰本次会议进程的举动都将被人事部视作越级行为。” 先发的小丑们纷纷冷静了许多，各自躲闪着，不敢直直回望他。 太好了，他们现在同仇敌忾，不再将他视作低一级的年轻男孩。那些年长者眼中的愤恨，恰恰证明他说的话起到了作用。 布鲁斯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作为你们的CEO，我对现在的韦恩集团感到很失望。财务部说利润每年都在上涨，有些项目却因为缺少资金，迟迟没有完成……” 一位中年女士似乎着急反驳布鲁斯关于资金回流方面的看法，没等布鲁斯说完就打断了他。 “你所提到的未完成项目，都是基础工程。在哥谭市尚未竣工的基础项目，一向不是集团的首要任务……” “这位女士，”布鲁斯不想太无礼，所以这么称呼她，“首先，即使是基础工程，它们也有明确的限期，超过限期就意味着额外的费用支出。其次，你现在享受的医疗、交通、水利都是这些基础工程的部分，它们确实与哥谭市的每个人息息相关。” “更重要的是，记住，我们现在讨论的主体是韦恩集团，如果连同时操作不同项目的能力都没有，我想是时候好好反省一下我们自己了。” 布鲁斯的话掷地有声，如同一支锋利的铁戕穿云裂石，重重扎在众人坚硬而口是心非的铠甲上。一瞬间击起的火花，令众人不得不咽下了喉咙里一切将发未发的质疑。 然而，布鲁斯并不打算就此停止。 他把自己所见到的问题都一一指出，每说出一个，众人脸色就难看上几分。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人告诉他们不行。当这些事以漏洞的形式被一个年轻的继承人摆上台面，就好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除了四散奔逃和化为灰烬以外，别无出路。 布鲁斯·韦恩举行的这场会议无疑是一次对他们过去所作所为的清算。 更可笑的是，他们中竟无人有胆量站起身来对抗这个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 众人万般沮丧之际，布鲁斯·韦恩缓缓地投下了最后一枚炮弹。 “……会议结束后，每个部门都尽快将最近5年的详细年报送到我的办公室，最后感谢大家的时间！” 看着众人脸上措手不及的惊讶，布鲁斯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只是管理韦恩集团的第一步而已。独自拯救这个父母留下的庞大集团，可不仅仅是修修补补。 枯柴必将越堆越高，在灼伤眼睛的温度下，韦恩集团会迎来新生。 现在，每个人退场时都急于和他握手。 只有前任CEO和他的顾问，在众人离开后，始终坐在会议桌末尾，不见起身。 布鲁斯屹立在圆桌另一头，望着这个笼罩在阴影中的中年人说道。 “你好，菲利普舅舅。” 菲利普·凯恩，韦恩集团的前任CEO，自他父母死后就一直代为管理韦恩集团。与其说是管理，还不如说是在花天酒地之余，放任自流。布鲁斯很少看到这位舅舅，尽管母亲生前总时不时开玩笑，谈论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兄弟长得有多么相像。 此刻，舅舅是韦恩集团诸多腐朽链条的其中一环，甚至可以看作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在世的少数亲人，正和他站在截然相反的阵营。 布鲁斯借此机会，好好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舅舅。 这个男人，完美符合了世人眼中的花花公子形象。英俊多金，深目高鼻，肩膀并不宽阔，能看见逐渐爬上额头眼角的皱纹，却由于夹杂在棕发中的白发，无端地生出几分迷人的忧郁气质。 讲真，布鲁斯在他身上找不出任何母亲描述的相似之处。 “现在，还不轮你说话的时候，布鲁斯。”菲利普·凯恩起身说道，他拍了拍西装下摆，沿着空桌椅，一路走向最前端的布鲁斯。 布鲁斯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近，目测距离差不多了，他伸出一只手。 “我不这么认为。”布鲁斯回答。 菲利普·凯恩低头看了看外甥伸出的手掌，没有与之回握，而是抬起头注视着年轻的外甥。 “我觉得你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脾气，外甥。当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要做好他们找上你的准备。” “他们是谁？” 舅舅分明话里有话，布鲁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立刻回问。 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又变回了浪子模样，兴趣寥寥地离开会议室，直接无视了布鲁斯的话和门旁的阿尔弗雷德。 看着远去的舅舅，布鲁斯皱起眉头，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中，与另一只手不期而遇。 “你好，韦恩先生，我是你舅舅的顾问，爱德华·尼格玛。” 说话的高瘦男子穿着一身深绿西装，戴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十分热情且礼貌。 布鲁斯很快做出反应，他友好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 …… 走出会议室，布鲁斯才感觉自己如释重负。他拿出口袋里的黑莓手机，按了几个数字，随即拨通电话。 这次不同以往，电话顺利接通了。 他对电话那头道：“嗨，米娜？”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风声和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似乎手机主人只是误触了通话键，本人并不知道有人打来电话。 手机离马路太近，可不是好事。 布鲁斯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试着呼唤了一遍手机主人的名字。 “米娜？” 这次，电话那头才终于有了反应。 “你好，布鲁斯，有什么事吗？” 女孩在刚开始打招呼时略显疲倦，但又尽可能不想使打电话的人失望，因此在询问对方具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强行振作了一番。 布鲁斯深知应该更加体贴一点，而心里的话却像找到了归宿。 “…米娜，如果你发现自己的亲人正在做一些极其错误的事，你会怎么办？” 电话那头显然沉默了一会儿，待女孩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既安详又笃定。 “永远记得他们是你的家人，然后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走上正道……” 布鲁斯不禁笑了。 他对着一个最不可能正经回答他的人提问，竟意外得到了最正确的答案。 于是，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米娜？”他柔声问道。 …… 结束了这通的电话的布鲁斯少爷，看起来很高兴。 以至于阿尔弗雷德不确定是否要将戈登探长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给少爷听。 他曾陪着少爷走过了那段失去父母后，最痛苦最黑暗的时期，本来以为终有一束单纯直率的光照进了少爷的生活，从此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明亮起来。 现在，残酷的真相在管家心中，犹如铅块沉沉下坠。 他收起手机，走到少爷面前，尽力装出快活的神气：“怎么样，少爷？秋小姐，答应了吗？” 布鲁斯少爷抬起头，笑意从他的眉毛，眼睛，嘴角，一举一动中倾泻而出。他和恋爱中的普通男孩一样，胸膛中满是蝴蝶，会因为女孩的一句答应而激动个半天。 “她说好的，阿尔弗雷德。” “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开始，布鲁斯少爷，我现在就去订下所有位置……”阿尔弗雷德重新拿出手机，正要再打一个电话给餐厅，布鲁斯少爷却发问了。 “戈登探长回电话了吗，他说了些什么？” 阿尔弗雷德怔怔放下手机。如果谎言真的能帮上布鲁斯少爷，他会毫不犹豫地编造出无数谎言，只为使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拥有幸福。 可那不是一束光，照进他们生活的，不过是一种悬浮在黑夜中，以幽冷磷光引诱猎物上钩的拟饵。 随时变换着不同颜色，给予人们短暂、虚假的希望。 当人们深深被其吸引，就会走进生死不知的境地。 他说道：“…戈登探长说，舞会上的义警是一个黑发女孩……” 阿尔弗雷德看见少爷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之前的笑容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 命运再次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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