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亮挂在树梢之上，皎洁明亮，映着满天的繁星，给这初秋的夜晚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这个时候的家家户户用的都是煤油灯，不过只有村里大队长和会计他们几家会舍得在晚上点灯照亮，其他的人家基本上都是赶在太阳落黑前就早早的吃了晚饭回屋，一般没啥大事是不舍得点上煤油灯的。 艾草在艾家已经习惯晚上黑灯瞎火做事，不过现在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虽然此时不用自己干活，但是坐在卧房里的床边上，她心里忐忑的更加不知所措。 顾东作为小子野惯了，一年四季里除了大冬天下雪，不然都是在院子里水瓮边上直接就着洗漱一下。 照着以往，顾东收拾完想回屋，走到门口，又倒回去拿着个盆接了半盆水，在堂屋摸出来好久没用的煤油灯点上，然后一手拿灯一手端盆的进了东间。 微微的光亮在从堂屋透出来，艾草就感觉顾东那家伙要进来了。果然，一抬头，就看见男人迈着大步走进来，一双漆黑的大眼，皱着眉看着她。 “下来！”顾东昨天晚上花了半宿的功夫整理的床铺，虽然东西都是旧的，但是都被他收拾的干净的很。 艾草被他一吓，哆嗦着差点哭出来。他块头那么大，肯定比她有力气，要是打架自己揍不过他，怎么办？ 顾东看着前边跟个可怜的红眼小白兔一样的丫头，脸上有点不自在，觉得自己凶过了头。不过一看到她皴了的脸，还是喊她：“下来，洗洗脸洗洗脚再睡。”指着地上自己刚端进来的水盆给她说。声音不自觉的比刚才弱了很多，听着没那么凶了。 艾草看了顾东脸一眼，确信他不会揍人，真是让自己洗脸，才快速的从床上秃噜下来，坐在顾东拿脚从床底下勾出来的小凳子上，真是小媳妇一样的开始梳洗。 顾东把手里的煤油灯放在小桌子上，没管背后艾草怎么想他，自己去打开床头柜，重新拿出来一条棉被，虽然比床上的还破，但是总归是有两条不是。 其实平时顾东只用一条，而且还是比较旧的这个，好点的他收起来等冬天大冷的天再用，但是因为今天娶媳妇儿，所以早上才把柜子里的另一条好点的拿出来换上了。 可现在的情况，他觉得还是都拿出来比较好。看着那张大花脸，他觉得自己下不去嘴，而且身子骨还那么薄弱，一不留神再折腾没了。 看着又不能吃，那干嘛还睡一个被窝呀，这天又不冷，他也不用她给自己暖被子。 “喏，洗好了赶紧上来，睡里边去！煤油精贵着呢，别烧着浪费。”顾东坐在床尾，指着床里边摆好的那条被子冲艾草说。 还摸不准这人性子，艾草不敢太忤逆他，听话的赶紧上床爬到最里边。 “噗！”艾草听见一声响，然后整个房间就又重新陷入了黑暗。是顾东将煤油灯吹灭了。 灯灭了，顾东眨眼适应了一下，抬腿轻轻的将水盆踢到床底下，翻身上床，钻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 艾草还坐在里边的被子上，她被顾东这一系列动作给惊着了，很怕他下一步就是对自己动手脚。 今晚按说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不过显然顾东没什么想法。看着艾草坐那不动，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静悄悄的夜里响起男孩略带委屈的嗓音：“好好睡吧，我又不吃人。”真是的，干嘛总一副很怕他的样子，他长的又不吓人。 艾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心里的不安和恐惧，慢慢消失，原来他没想碰自己呀。心里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顿时安心了不少。 紧张了一天，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顾东他也就看着凶，中午吃饭的时候还知道特意过来问一下自己吃饱没，要不要再喝些汤。 总的来说，这男人和以前自己心里想的未来夫婿差到天上地下了，但是在这个陌生贫穷的小村子，艾草觉得他还是算是个好人。 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这边男人打女人是常有的事，另外和艾家那几个男人比起来，顾东真是不要好太多。 如果没有之前艾家的生活作比较，或许艾草很难接受顾东这么个没学问没气质的乡下小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与艾家那几个更糟糕的男人比，顾东简直太好了。 之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日子，太难了，简直每天让人都想寻死，艾草来到这不仅仅是物质上克难，最受折磨的还是精神上。这几天经历的一切，简直颠覆了她十六年的人生认知。 顾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个向她发出善意的，虽然脸上嫌弃，但是没有将她赶出去，也没有不让她吃饭或者只给吃剩菜残渣，甚至结亲之后院子那堆凌乱的锅碗瓢盆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还有男人真要看不惯一个女人，该是看见就烦，不愿意呆一块的，但是顾东虽然和她说话有时候语气凶，一脸的嫌弃，但是仔细想想，他最多是自己在生闷气，却没有一点要对自己动手的迹象。 把一天的事在脑子来来回回过了几遍，艾草觉得顾东嫌弃她是因为她太邋遢太黑太丑了，一下午待在他卧房里，艾草早就看出来，即使屋里东西又少又旧，但是基本上都是干净的。 这男人应该是不喜欢脏乱，另外，即使自己这么糟糕的样子，他也没直接拉出来不让睡床上，还给自己打水让梳洗。银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小屋里，艾草越想，越觉得眼前的男人不是个坏的。好不好她不确定，但应该不坏。 “咋啦？你不睡？”顾东躺着半天，都停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一脸不耐的转身看着艾草。 他现在心情并不好，今天剩的一点吃的，凑合凑合还够他们明天吃两顿，但是要再弄不来其他吃食，晚上他们照样要挨饿。 怪不得村里要娶媳妇的人家老人都提前好几年准备呢，结婚真的是实在是太费物件了。 “我想洗澡。”艾草的声音不大，幽幽飘进旁边一肚子心事的顾东耳朵里。 “啥？你说要干啥？”顾东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活计，根本没听清艾草说的什么。 “想洗澡。”顾东不自觉的高声还是惊吓了艾草，使得她的声音更小了。 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艾草实在是忍受不了，想着顾东应该也不喜欢她脏兮兮的，所以她想洗洗澡，他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跟蚊子哼哼似得，大点声。”顾东扭头看她，越看越觉得像山里离的老兔子刚出窝的小兔子。干啥都小心翼翼的，一点风声都能吓得撒腿就钻草丛里躲起来。 “我要洗澡！”艾草被他的话一击，冲着他耳朵就是一嗓子。吼完又怂的缩回里边的墙根处。 顾东本来是给她这一声，吓了一跳，打算训她两句呢，不过看她这连着的小举动，真跟奶兔子似得。哈一声，没开口呢自己先笑出来了。 洗澡？洗什么澡？顾东撑着胳膊抬起半个身子，盯着艾草看，平时不知道收拾的小傻子，怎么现在知道要洗澡了？ “哪那么多事，赶紧睡吧，老子现在又不会碰你。”顾东很自然的觉得艾草是因为这是俩人第一夜，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所以吵闹着要洗澡。 轰！顾东的话，直接让艾草大脑一懵，血色上涌，羞窘的不行。 啊啊啊！他说的那是什么话！还有你是谁老子呢，我爹可以一品国公，你差着远呢。不过不碰自己正好。 “我就是要洗澡！脏死啦！”因为顾东说不会碰她的话，艾草胆子大了点。不过她自幼娇气，在她看来已经是反抗的语气，在顾东却另是一番滋味。 混沌的夜里，看不轻真切的人脸，软糯带着点娇嗔的嗓音，听着如撒娇一般，嗖一下就钻进了顾东的心里，电的他一颤。 见鬼了，小傻子看着不傻了。 顾东掀起身上的被子，坐直了，看着她问：“真的要洗澡？” “嗯，洗，要洗澡。”艾草一看这事有门，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巧的不行。 “行，行。”顾东连说了两个行，才下床圾拉着鞋出去。不过走到堂屋又拐回来，将床头的煤油灯点亮，然后才拿着火柴盒转身。 他伙屋里一边打水烧火，一边寻思屋里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结了婚知道爱干净了？ 顾东左想右想的，最后觉得，不管咋样，反正知道收拾比邋里邋遢的强多了。而且看着说话那样，顶多是兔子胆，但也不像是脑壳有毛病的。 不管了，能干知道净点正好，胆子小和笨点没关系，以后慢慢来吧。 外边顾东心里想什么屋里的艾草一点都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正高兴呢，自己这样的要求顾东竟然没生气，还去给自己打水了。 哈哈，越想她越觉得满足。 不过笑着笑着眼里的泪水就出来了，要是她娘知道她现在这样估计能把眼睛哭伤了。以前每天早晚沐浴，水温都要丫鬟提前试好，然后撒上花瓣和香露，现在呢？自己能洗个简单的冷水澡就能无比满足，心里高兴的就跟吃了桂花蜂蜜糕一样。 还真是没出息呀。 左等右等，艾草感觉时间都过去好久，这时间别说去院子里打水了，就是去村里河边打水都该回来了。 支棱着小脑袋，扒着床头柜上边的窗台，正打算往院子里瞅瞅呢，顾东这个时候进来了，拎着个热气蒸腾的小木桶。 “你干啥呢？”顾东一进屋就看见媳妇儿撅着个屁股趴在那瞅窗户。 “没，我，我……”艾草一时间不知道该咋解释，看见水桶赶紧说：“你是去烧水了呀。” “不然呢？”顾东没好气的凶她，不过艾草现在有点不怕他了，觉得拎着满桶热水的他，看着更像是个纸老虎。 顾东把小水桶给她放好，有从床底下把盆捞出来，端出去泼了，然后重新打盆凉水，才拿了毛巾进屋。 “喏，你洗吧，东西都在这了。”顾东指着给她说。 艾草看着这些东西，听话的立马从床上下来。柔和的煤油灯光里，她一双清莹温彻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透着掩饰不住的快乐与高兴。 旁边站着的顾东，看着这一幕，莫名的脸上一红。留下一句看似不耐烦的：“赶紧洗！”就转身出了东间。 说起来顾东看着比艾草高大，其实年龄俩人也就只差了两岁。只不过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住，自幼又没父母，整天自己东窜西摸的寻吃的讨生存，再加上成分问题让他在村里看惯了人情冷暖，所以平日看着像个大人。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大，也才刚十八，偶尔高兴的时候也会和小伙伴们议论两句，哪家新娶的媳妇儿漂亮，哪村的姑娘好看，露出半大少年青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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