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艳,在湖面上晕染出绚丽的颜色,远处的飞鸟掠过湖面,芦苇荡也轻轻摇曳着的,一幅古画残卷铺在眼前,纵是如此美景,沈老太太也无心欣赏,忧心忡忡盯着水面发呆,不时的把手绢拿出来抹泪。 相熟的船员见状并未过来安慰,这船走了几天了,大家也都知道老太太孙女的事了,重伤之后,昏迷不醒,被下了猛药,醒来意识跟几岁的稚童差不多了,幸好有个富贵的亲娘,直接搭上了官船北上,若是生在普通穷苦人家,只怕不知道被淹死在哪条沟里了。 老太太虽独自黯然神伤,却也知道打起精神振作起来,便起身走向船仓,登上二楼室内,只见榻上躺着一个妙龄女子,脸色苍白,嘴唇色泽微弱,看起来身体赢弱,正是沈老太太的孙女洛瑕。老太太走近,轻轻的推了推她手臂唤道:“妹妹,醒醒,吃药了。” 床上的女子,睫毛微微一动,然后睁开眼睛,看见是奶奶便又在被窝里又蹭了一会儿才起床,老太太知道,这是又要窝一会儿了。等沈老太太再进来的时候,洛瑕正在穿衣服了,她有些欣慰,刚醒的时候,洛瑕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跟两三岁孩童一样,老太太又像小时候那样,一步一步的教会她吃饭,走路,如厕,穿衣等等基本的生存技能了,慢慢的这些她都能自己打理了,只是还不会自己梳妆,老太太想着,反正家里有些小丫鬟,这种事也不强求她能学会了,眼下长英正在煎药,她就自己给洛瑕梳头。 她站在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洛瑕,正盯着她的手势在瞧,当初她什么都不会的时候,老太太教她她也学不会之后,她便会偷偷的观察别人是如何做的,然后自己再一遍遍的模仿,只是她学其他的非常快,就是这梳妆打扮还和从前那样,一到自己动手便乱七八糟的,老太太便放慢了手势,好让她瞧的明白。 “奶奶,这些发髻您是怎么弄的啊,我怎么弄都是鸡窝一样。” 如今说话也不像起初那样磕磕绊绊的了,能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老太太将发髻挽好之后,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说道:“这个你学不会没事,反正有长英在你身边服侍你,再说,有些发髻一个人是不好梳的,要旁人帮忙的,你也不用着急学这些。” 老太太看着镜子里的洛瑕眉目,想起当初刚醒来时,见到生人还有些害怕,一开始只有长英和老太太能近身,在安州休养了半年后,才好多了,只不过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这次在船上这些天,一开始的新鲜好奇之后,等将船上摸熟之后,便没有兴致了。这些天要么就是呆在船仓里睡觉,要么缠着长英学这学那的,后来老太太见她一天到晚闷在里面,每天晚上非要带她出来透口气,再活动一下筋骨。倒是意外的将她捂白了些,看着更秀气了些,面容也更柔顺些了。以前只有对着二老才觉得亲切,旁人轻易靠近不得,现在对陌生人虽有些拘束,但整个人感觉柔和多了。 沈老太太看着忘却了前尘往事之后的洛瑕,心里不知是喜是忧,自从洛瑕七岁那年在谢府被人污蔑打碎献给太后的玉瓶之后,被人送回安州之后,就不太信任任何人了。她向任何人解释不是她做的,没有任何人听她解释,她娘虽信任她,还是拗不过婆婆,将她送回来了。 从前懂事爱玩嘴巴甜甜的小娘娘,变的懂事多了,那个曾明艳张扬带给二老无穷欢乐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二老怕她以后养成一个内向拘谨的性子,便大部分时间住在新木村了,只是一到陌生的地方,整个人就非常警觉,起初洛母觉得长此以往不好,可洛父却说,性子沉淀一下也好,虽不易亲近,但也不会轻易被人糊弄过去了。只是如今这样,倒是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让人忍不住的喜爱。 洛瑕见老太太进来,走过来拉住老太太的胳膊挨了过来,脸歪在老太太的肩膀上,撒娇的道:“奶奶,我今天可不可以不吃那些药了啊?好苦,这些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然后还撇了撇嘴,老太太心中的忧愁随着这来回晃动的胳膊都烟消云散了,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你啊~可不许再倒了那些药了,听到没?若是再倒,每日还要再多练几个大字,来之前,我可是请先生备了好多,你到京城都不一定练得完。” 听完这话,洛瑕苦了苦,便皱着眉头将长英端过来的药慢慢的喝了,喝完后,沈老太太便取些蜜饯给她。然后坐在那里看她练字,有些欣慰,洛瑕端坐在那里,颇有些才女样式,只是那纸上爬虫一般的字却露出了马脚,老太太看了,一张一张的理好,等墨迹干了,再将这些捆起来,放进匣子里。 等练完这百张大字之后,终于可以吃饭了,洛瑕赶紧将这些都收起来,接过净手的帕子,便坐了下来,看着长英将菜都上齐之后,便将碗筷都一一摆好,人都齐了便一起坐下来吃了。 洛瑕一边吃,一边问老太太:“奶奶,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到京城啊?都在海上走了几天了,我浑身都不得劲了。” 老太太边说边将碗里的鱼肉夹到她碗里,“大概再有十来天左右,我们就能到了吧,等下吃完饭后,你到船板上散散气,整天闷在船仓里也不好。” “奶奶,您也不知道啊?您没有去过京城吗?” “没有,奶奶跟你一样,这次是第一次去,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你,不过这官船上的船公肯定知道,等下,我们出去问问便知。” “那奶奶您再跟我说说我娘的事呗,她长什么样子啊?喜不喜欢我啊?” “好~好~好~你跟你娘长的很像,她小时候啊,是我们那出名的小美人,跟你一样,你现在也是个小美人,你要是想知道你娘什么样,你便自己去瞧瞧镜子里,等到了京城,你就看,谁最像你,谁就是你娘”老太太打趣的说道。 洛瑕听完,有些害羞,便不再开口问了,直到快吃完饭时,长英这才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老太太,奴婢听船上的船公说,我们过两天要在长风渡那里补给,会在那里停个一天,听他们说出了渡口不远,便是江南繁华的街道,往后再停,都是些小地方了,我想着去买点儿补给,小姐的蜜饯也快吃完了,您看看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要买?” 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便说:“那到时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要挑一些礼物送给亲家,虽说他们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空手上门。” 然后看了看洛瑕,便对她说道:“也顺便再请个大夫给你看看,这药还要不要吃了,到时再给你买几身衣服,这几个月你吃药吃的人都泛着些苦味了,这次正好路过江南,这边织造非常有名,这宫里大部分的衣物都是这边进贡的,咱们去给你买些时下女子穿的。 洛瑕听说有可能不吃药后,马上露出笑脸道:“好啊,那我们就去吧。”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长英将碗筷收拾出去之后,洛老太太便领着洛瑕到船板上活动了,从船头走到船尾,来回三趟过后,老太太便坐下了,洛瑕便像往常一样,在原地小跑,等微微出汗时便停下了。 船长走过时,老太太叫停了他,向他打听这江南地界的名医,船长告诉她,长风渡口上岸后不远,就是天下闻名的集士街,常言道:未到集士街,不算到江南。可见这名气有多大,那里有着江南最好吃的食物,最美的姑娘,最风流的才子,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这里轮番上演,让这里更是闻名天下。因此这里也汇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了,当然名医也不少了,这条街两头,一家姓陈,一家姓燕,两家旗鼓相当,可任选一家就诊。 老太太听完便向他道谢,船长忙说不用,到时便还会派人跟着她们一同去,这三人是方知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照看的,因此他也不敢让这主仆三人贸然前去。毕竟都是女流之辈,又人生地不熟,万一发生什么事,肯定讨不着好,有熟人跟着才放心。 此时二楼上的谢景安和冯子英正好听到他们交谈,两人对视一眼,便了然于心,此次出来寻人,人没有找到,倒是和其他追查的人交上了手,受了些伤,在建州的时候因要避开追捕,没有及时就医,上了这船之后,请船上的郎中看了,可惜这船上药物短缺,有愈来愈重之势,两人原本打算停靠在岸,趁着补给的时候去就医,这下倒省了打听的工夫,到时直接跟着她们走就行了,这老太太的孙女自打他们上船便没见她停过药,每天要到饭点的时候,厨房里散出来的苦味全船的人都能闻到,若不是这船长对他们恭恭敬敬,只怕早就有人来找她们的麻烦了,跟着她们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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