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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儿如今身子不好,待过两天身子好了,再去庄上罢!”李坚心有不忍,出言道。柳姨娘听了,并不开口,知道老太太最惜命,必不肯的。    高氏一听,双眉一竖:“怎么,你是想叫这丫头克死我吗?再说了,我老婆子死不足惜,策儿年纪还小,又怎么受得住!现在便收拾出府罢!”李坚念及母亲恩情并早年的委屈辛苦,不敢与母亲争执,只得叹了一声气:“好歹过了今晚,夜里吩咐庄上打点了,明早再送朱儿去罢!”    高氏想了一想,急赤白脸的把这丫头送去,的确庄上也尚未打点,必不能住人的,一晚上而已,李道婆又予了些灵符自己,想必自己无妨,又满脸不高兴地吩咐:“待会回去了,罗妈妈送些灵符去策儿处!”    柳姨娘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连道谢:“多谢老太太慈悲,我替少爷多谢老太太!”心中却暗笑这老妇蠢笨,李道婆早就被自己收买,她却浑然不知。自己只不过给儿子食了些发物,无甚妨碍的,不过这番也好,至少老太婆还知道心疼孙子,且自己若再再句句紧逼,反而怕惹李坚生疑,反而不妙。既去小竹庄,也该回去重新吩咐人好好“照应”才是。    李筠见外间正堂里高氏先傲然离去,接着柳姨娘又施了一礼,翩然离去,李坚呆坐在交椅上,神色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李筠心中气苦,父亲为着那个自私的祖母,还有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硬要赶自己出去,竟连多留自己两天也不愿意了!    李坚又近前来看女儿,李筠心中有气,装作不知,闭着眼睛假寐,李坚也不知瞧出来没有。看了片刻,毕竟女儿大了,不好多待,遂吩咐碧玉好生照料,碧玉应“是”,李坚轻轻叹了一声气,便出去了。    这一夜,漫漫无际,李筠身体虚弱,脑子却还清楚,一时不停地想着事情。歇了许久,子时梆子刚刚敲过,忽地腹中饥饿,“咕噜噜”响了两声,李筠觉得不雅,伸手想揉揉肚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能抬起了。    “姑娘可是饿了?”上夜的玛瑙还算警醒,从脚踏上半抬起身问道。    “嗯,有些饿了,这大半夜的,不必惊动厨房,有什么点心糕饼,不拘甜咸,拿点来吃,再倒杯热茶。”李筠吩咐道。    玛瑙赶紧披上外裳,掀开绫帐,先拿了个大迎枕垫在李筠身后,扶着李筠半坐起身,又替李筠将被子提至胸前,取了一条小毯披在李筠肩上,掖至胸前,才去几上取点心、倒茶水。    李筠吃了两口核桃云糕,喝了两口热茶,身上暖烘烘的,精神也好了一些,白天歇息多了,这时便走了困,反而不急着睡了。呆坐片刻,问道:“玛瑙,跟着我出府去,委屈吗?”    玛瑙把茶碗和点心盘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轻轻摇摇头:“姑娘去哪里,碧玉姐姐和玛瑙必然跟着去哪里。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没什么委屈的。”    李筠又坐着出了片刻神,见玛瑙的头一点一点的,困得厉害,却强撑着不敢睡,遂淡淡道了一声“睡吧”,玛瑙如蒙大赦,替李筠安置好,又细心压好帐角,心里却奇道:“大姑娘怎么像长大了许多?要是以往睡不着,必要缠着人说故事哄她睡觉了。”    次日一早,李筠才洗漱毕,罗妈妈就堆着笑来了:“请大姑娘的安,奴婢奉命来恭送大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有什么不及收拾的,大姑娘可吩咐给奴婢,奴婢回头吩咐管家送去!”    李筠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碧云给自己插戴首饰,听了这话,知道是祖母一刻也不愿意多留自己,这才派了心腹罗妈妈来催促,却不发作,不动声色应了声:“知道了,我正要去向祖母拜别,罗妈妈前面引路吧!”    罗妈妈一时没忍住,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来。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姑娘不仅没晏起,还主动去请安?想到老太太夜里一夜没睡安稳,生怕孙女冲撞了自己,罗妈妈赶紧又端起笑脸:“老太太吩咐了,大姑娘不必多礼,路程长着呢,赶路要紧!”    李筠闻言也不再坚持,又淡淡说了一声:“那我去向父亲拜别。”    罗妈妈笑着道:“老爷昨夜并没歇在内院,姑娘怕不便去外院见老爷!”    李筠听了,沉默片刻,走至廊下,朝着外院遥遥拜了一拜,早点也不愿再用,冷冷道:“走吧。”自有婆子伺候着去乘软轿换乘马车。    罗妈妈见李筠去得远了,才回过身来,收起笑容,冷冷吩咐身边众人:“大姑娘这一去,老爷必然伤心,便不必告知老爷大姑娘辞行未果的事情了。”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有那心中明白的,知道这罗妈妈明面上奉了老太太的命,暗地里只怕是又领了柳姨娘的差,连姑娘最后的这点新意也不告诉老爷知道,是想叫老爷对大姑娘厌弃到底了。然而大姑娘并夫人手下的人都已经出府去了,谁又敢去多嘴?谁又愿去多事出头?又不是不要脑袋了。遂各自散去不提。    罗妈妈自去复命——却不是向高氏,而是去了柳氏所居的青荇院。    “罗妈妈果真是经老了事的,这次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果然叫人佩服。”堂上端坐着一人,正是柳姨娘,她脸上退去了平日讨好的神色,满脸威严,一手拨弄着自己的猫儿眼石戒指,眼睛并不看人,只仔细端详那绿莹莹的石头。    “不敢担姨娘这一句,奴婢也不懂得什么,但凭姨娘吩咐罢了,姨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罗妈妈面色并不恭敬,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柳姨娘听了这推脱之言,这才放下一双白皙的纤手,像是才认识了罗妈妈似的,认真打量了两眼,又笑了笑,道:“这次罗妈妈儿子的赌债,是我还清了,手,也是我保下的,请罗妈妈帮我做这件事,罗妈妈心中想必不痛快吧?”    罗妈妈面色冷冷:“当初姨娘可是说好了,绝不有损老太太身体的!”    柳姨娘“咯咯”笑了两声:“我不过是给老太太吃了些药膳,老太太年纪大了,自己受不住,说出去,我只推不懂,到时受责的怕是你罗妈妈吧!再说了,罗妈妈既知道药膳不妥,又怎么不告诉老太太知道?先前没想着做忠仆,现在描补,晚了些吧!”见下站的罗妈妈面色一变,知道说中了这奴婢的心底秘事,情知她此来是想推个一干二净,又道:“大姑娘赶巧摔了老太太茶碗,被老爷发作,妈妈也没帮着劝和,你也未见良善啊,罗妈妈!此时又来与我扯什么皮呢?”    罗妈妈被刺得无话可说,的确,当时自己也有一些私心,心想着大小姐已被老爷不喜,也不在这一次,劝和不劝和的都没什么,大小姐势必要出府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个好给柳姨娘,自己又拿住了柳姨娘的把柄,必能脱离这柳姨娘的摆布。    柳姨娘岂能不知罗妈妈心里在想什么,略带讽刺地笑了笑,“罗妈妈,你也别想着撇清了,老太太的事,你是怎么也撇不清的,我只说天气炎热,煮了药膳与府里解暑,你是积年的老妈妈了,老太太的身子你只有比我清楚的,老太太有事,第一个逃不开责问的就是你!你说,这事告到老爷跟前,老爷是信你这个奴婢,还是信我?”    罗妈妈正想着不若把柳姨娘告去老爷跟前,也省得叫她握着自己天大的把柄,没想到柳姨娘先发制人,又想着这柳姨娘近年来宠爱渐盛,自己这个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比她在老爷跟前得脸,倒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已有了定论:“奴婢旁的都不论,只担心老太太的身子。”    柳姨娘得了这一句,心满意足,又闲闲地靠在了椅背上,端详起自己的碧玺手串:“放心吧,罗妈妈,我以后必然好好孝敬老太太。毕竟,老太太若是去了,老爷要丁忧,与我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有了罗妈妈的话,以后我就要多仰仗您了。”罗妈妈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一突,这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人打交道,想要后悔,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只好潦草地行了个福礼,急急出门去了。    这时帘子一掀,一张俏脸露了出来,与柳姨娘有五分相似,正是李霜兰。她见自己姨娘招手,便快步走了出来,不似平日里娇俏可人的天真模样,而是一副老练的神色,坐在柳姨娘下首:“娘,你和这老婆子费唇舌做什么?她还敢去四处胡说不成?她敢说,自己也讨不了好!”    柳姨娘微微一笑:“兰儿有所不知,这次为娘的让这老婆子替我做事,她本不愿意,扯什么忠仆不忠仆,好在咱们铺子里消息灵通,管家婆子来禀报,说罗妈妈儿子欠了赌债,要被剁手,我便出钱保下了,她这才答应做事。她方才来说这几句话,倒不是想要挟我,只不过想和我把账一笔勾销,以后仍旧好好地做她的忠仆。哼,笑话,她也好意思自称忠仆?且我进门时候没少吃她的排头,难道这就算了?老太太身边咱们又没有个中用的人在,星儿寻了几个丫头,都是进不得屋伺候的,不顶用,这次好容易拿住了这罗妈妈,岂能白白放过?”    李霜兰听了,微微一笑,那艳丽的容色,像极了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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