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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跟到廊下,唯唯诺诺地对守在廊下的星儿谄媚一笑,深深地行了个福礼。星儿请李坚先行,转过头对着婆子微微一笑,婆子见了,深觉通体舒泰,洋洋得意地退了回去。    李坚踏进正堂,见自己母亲高氏端坐在堂上,一脸嫌弃厌恶,柳姨娘恭谨地站在下首,低垂着头,神色不明。李坚拱拱手:“请母亲安,不知母亲急招儿子来,是朱儿这里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朱儿身子不好吗?”    柳姨娘听了,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都这当口了,还在朱儿长、朱儿短,对自己的二姑娘就只以“霜兰”称呼,连小名也无一个,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短命的胡氏!可惜,这珍珠要变鱼眼了!    高氏听了也不喜,这大丫头既不知礼数,命也不好,儿子还这般护着,开口便带上了几分不快:“大丫头的身子无大妨碍,养着也便是了,就是老婆子的身子怕要不好了!”    李坚刚刚落座,闻言赶紧站起作揖:“母亲这话儿子不知作何解?”    高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反而摆起脸子来。柳姨娘见李坚面露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柔声细语地解释道:“今日李道婆来送灵符,见家中不好,算了一卦,说是大姑娘命格不好,与府里犯冲,需得避忌呢!”    李坚向来不喜这怪力乱神的道婆,又听见柳姨娘说长女命格不好,猛地拍了一下茶几:“这婆子着实可恶!朱儿命格怎么会不好!不得听她胡言乱语!”    柳姨娘心中不快,面上不显,依旧轻声细语地:“李道婆倒并非直指大姑娘命格不好,只是与这府里不宜,再加上姑娘小名朱雀,近日南方朱雀星中,张宿异常光亮,主火,恐姑娘犯了这火,府上……怕有火光之灾啊!”见李坚面色不虞,又赶紧补上几句:“大姑娘此次去庄上,并不天长日久地住着,两三年也便好了!”    李坚闻言,沉思起来,并不发话。这柳姨娘自有小心思,李坚并非不知,自己也无心理会内宅事务,又念及长女性格执拗,也不可轻纵,有时磨磨性子也无不可。且柳姨娘不过玩弄一些小巧,打发几个下人,不算什么大事。对女儿既没打骂,又没饥馁。反而是长女性子日渐乖张,对着长辈都不甚敬重起来,着实令人不喜。    听闻此番要将女儿挪去庄上,李坚却谨慎起来。长女自幼娇生惯养,不说玉粒金莼,也是百般宠溺。去了庄上,柳氏要做些手脚,自己却无暇顾及。想到此处,便慢慢开口道:“不知母亲想叫朱儿去哪处庄子住着?”    高氏不过是富农之家出身,自己陪嫁不过是田地、首饰,并没有庄子,李坚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叫去儿媳庄上?自己一向不喜儿媳,才不愿顺了儿媳的心意,虽然这时儿媳早已不在,然而这高氏心中,依然堵着气。去柳氏庄上?那更没道理,自己出身再低,也知道没有叫姑娘住在姨娘庄上的。    柳氏闻言,知道李坚明着问高氏,实际却是在警醒自己,便柔声开口道:“依理,大姑娘该去姐姐庄上住着,然,一则姐姐庄上长久没有好好打理了,不知境况如何,大姑娘去了,恐委屈了,二则姐姐的庄子都在军眷聚集的安家村临近,怕里头人口繁杂,冲撞了大姑娘。妾身倒有个庄子,常常收拾的,最妙的是里面有一眼温泉水,大姑娘去了,养身最宜的。”    李坚听了,深觉柳姨娘说的也不无道理。胡氏亡故后,自己不便插手胡氏嫁妆,女儿年幼,一应事宜皆由胡氏留下的一个顾妈妈打理。后来这顾妈妈被柳氏贬去田庄,自己未能及时察觉,事后深觉不妥,便伸手替女儿留下了一个稳妥的大丫头碧玉。    顾妈妈忠于胡氏,在田庄上,打理必不会轻忽,然而庄子上简陋,女儿这样娇生惯养,如何住得惯。柳氏的庄子四周,人气虽不如胡氏的旺盛,却妙在清清静静,女儿一个姑娘家,还是清静些好,柳氏家里又是富庶无比,田庄里头各色用具都是齐全的。然而从身份上,从情理上,怎可让女儿去柳氏庄上?    “不可!大丫头还是去媳妇庄上的好!媳妇在安家村有个庄子,在半山腰上,也算清净,去那处庄子就可!”没想到高氏先开口反对了。你道她是好意?非也。高氏的确不喜胡氏,一则这儿媳出身比高氏好得多,高氏总有些儿微妙的自卑情结,生怕自己在儿媳面前折了面子,这才拼命摆婆婆架子,二则儿媳进门后深得儿子喜欢,自己这亲老娘倒退了一射之地,如何不气闷?故而对儿媳甚是不喜。然而就算再不喜儿媳,这儿媳也是好人家书香门第的。士农工商,这柳姨娘出身卑微无比,生于商家,还不如高氏自己,当年捡便宜许她做了个贵妾,竟不知满足,还在此跳脚,高氏久不摆婆婆架子了,正无处耍威风呢,立马急急地反驳。    李坚听了,知道母亲此言一出,就是打定主意要叫女儿出去了。母亲最多是听信道婆谗言,厌弃女儿命格,却没什么坏心,柳氏却不然。想到此处,心中有数,母亲之命,不得不遵。却仍旧沉默不语,打心底不愿叫女儿出府。    高氏也不多话,只稳稳坐着,像是打定主意要瞧瞧,儿子是偏袒女儿,还是孝敬老母。柳姨娘本以为李坚虽然总还顾着长女,却是由于念及亡妻的缘故,自己平时对大姑娘多有责难,他却并不插手,想来是厌弃了女儿。弟弟来信说胡氏娘家哥哥被一贬再贬,已被贬去岭南做一个小小知县,此次定然无法翻身,她才敢放开手脚,把这讨人嫌的小娘子给弄出府,到外面再慢慢想办法除去。这时一瞧,却有些摸不准李坚的心思,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时无人出言,这才有了开头一幕。    李筠躺在拔步床上,透过屏风看见祖母手中拈着佛珠,嘴唇蠕蠕而动,大约是在念经,心中不由好笑。这位祖母求子时拜送子观音灵验了,就开始信佛,不知塑了几个罗汉金身,自己父亲赶考时,又恰逢这李道婆送来灵符奏效,又开始给这道婆大把地捐香油钱。说到底,谁合她的心意,她才乐意捧着谁,可笑这么一个浅薄的老太太,以前自己竟不知道哄她,生生叫柳姨娘钻了多少空子!    父亲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黄花梨交椅上,脸朝自己,面上略带忧虑,李筠见了,心里一酸:父亲总算还怜惜自己一些,只是不知是那位自私的祖母在他心中分量重呢,还是自己这个身体虚弱的女儿在他心中分量重呢?    柳姨娘站在下首,低垂着头,面目难辨。李筠深恨自己,只顾着使小孩子脾气斗性子,实际上一丝作用也没有,反而让柳福柔、李霜兰和李策风头渐长。    李筠一病倒,心里却忽地明白了许多,又苦于自己身体虚弱,无法出口替自己辩解。话说回来,自己又能辩解什么呢?自己不敬长辈是真的,疏远父亲也是真的,柳福柔暗地里使一些细巧手段,却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又总是挑动二丫头和策小子跟自己闹,自己脾气大,却又落得个“不友”的名声。连带着在官眷里,也渐渐传出了“丧妇长女”之类的名声,着实可笑。就是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害死了母亲,现在又要逼走自己!    李坚沉默许久,见母亲满脸倨傲之色,态度毫无动摇,心知女儿这是非出府不可的了。虽说心里不大信鬼神之说,然自己人到中年,才得了一子,这长女顽固任性,此次事后必又要大闹一番,于众人都无益,又恐她记恨幼弟,多生事端。不如去庄上也好,只是陪去的人手,却要斟酌几番。    想到此处,李坚开口道:“朱儿去庄上也使得……”听到此处,柳姨娘的秀发微微一动,脸稍微抬起了一点,双眼射出灼热的光芒。“还是去胡氏的小竹庄上,这院里丫鬟婆子尽都跟去,留两个人看守院子即可。我另吩咐老家院送一房忠心的下人去,母亲不必操心。”    柳姨娘听了,慢慢垂下头去,心里知道,李坚嘴上是说给老太太听,实际是叫自己不必插手。这也罢了,那些下人她总有法子慢慢收拾,竟然这院子也要给大丫头留着!简直可恨!    胡氏离世之前大半年,李坚便常住外院,胡氏带着女儿住在这风露院里。胡氏离世后,李坚竟让女儿独个住这风露院,决口不提迁院的事宜。虽说这风露院不是府里位置最尊贵的,却是景致怡人,开阔清雅,内又有一小池塘,种着满池粉荷花,暗合了胡氏的闺名。柳氏心中不服,但李坚绝不理会迁院的话,却也无计可施。    如今好容易把这丫头赶出府去,这风露院并不算主院,想来自己开口求求,老爷没什么不应的,没想到,老爷宁可空着这院子,也不给自己!柳福柔不言不语,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对李筠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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