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唐突了姑娘,不便再久留,还请姑娘行个方便,只要把那窗子打开,在家自己出去便可,日后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在下一定不敢推脱。在下现在放手,还请姑娘不要出声。”说着放开手,又隐在了床后的角落里。 李筠心道我压根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怎么用得着你?况且你做这梁上君子像是熟得很,还是不要再见你为妙。本欲喊玛瑙去叫人,又想着这人身手甚快,武功想必也不弱,恐怕自己庄子上无人能制住此人,转念一想便开口:“玛瑙进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玛瑙低着头隔着屏风问。“把那窗户打开罢,我闷得慌。”李筠尽力稳住自己声音。 “姑娘,这夜间山上风大,怕姑娘着凉,还是不要开为好,姑娘要是热,沐浴好了奴婢给姑娘打扇罢。”玛瑙轻轻劝道。 “开一会罢,我闷得头晕,想透口气。”玛瑙闻言,不再多言,低着头走进屏风,仍不进帘子,去开了一扇朝南的冰纹雕花窗。 “好了,你先出去罢,我觉得冷了就叫你。”李筠只想快点把那个未名人打发走,恨不得玛瑙走快一些。 玛瑙刚一出门,那个黑色的身影就飞快地掠过浴桶,身手矫健地从窗户飞了出去。月光下,那人脸上闪过一丝银光,像是戴着面罩一类的东西。李筠见阎王爷终于走了,又扬声叫:“玛瑙,来把窗户关上吧!果真风大,有点冷!”玛瑙心道姑娘小孩子还是心性,不爱听人劝说,非得自己试了才知道,才开了这么一忽儿,又叫冷,真是顽皮。也不多言,进来默默关上了窗户。 李筠心里又开始盘算,方才这男子身着劲装,看不出什么,但身手这么好,想必是向高明师傅学过,必然是个什么人物。他来此处不知是办什么事情?这里是山村,没什么曲折的去处,只有山脚下的安家村,是军眷当年安家的地方,恐怕是来打探军内的事情。不知道他和追兵走了没有,自己这小庄子,竟然也有这么惊险的境遇。看来身边还是要找几个会武功的丫头,自己门口和柳树林里,也要多招些懂武的才好。 “好了!”李筠叫了一声,玛瑙便进来伺候李筠起身。李筠边穿寝衣,边吩咐道:“今天叫顾妈妈来上夜吧。”玛瑙也不多问,服侍李筠躺好,自去门口吩咐小丫头喊顾妈妈,自己仍守在李筠跟前,把铺盖在脚踏上铺好。 顾妈妈一来,见铺盖已经铺好,冲玛瑙笑了笑,玛瑙也不自得,行礼出去了。 李筠知道方才的事情怎么也不能说的,便不提起,只说道:“顾妈妈,会武的丫头,可先找几个来,不大精通也无妨。还有门口和山下,也找些会武婆子和小子。”顾妈妈心中奇怪,姑娘白天才说不急,这时怎么又说要了,但脸上却不显,只低声应了声“是”。 “顾妈妈,和我说说母亲与父亲的事吧,就是柳姨娘来了以后。”李筠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道。 “老爷和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可惜后来有了些罅隙,后来夫人又去得早……”顾妈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妈妈不必说这些,说些我以前不知道的罢。”李筠生硬地打断。 顾妈妈愣了愣,心想大姑娘怎么全不似以前天真的性子了,说话如此老成,想来自己几年没进府,姑娘长大了也是有的,便斟酌着开口:“夫人原先和老爷,是好得什么似的,连老太太看了都不喜,因此给夫人立了不少规矩。后来,老爷来信说要纳妾,原本柳姨娘身份地位,是进不了咱们家门的,只是老太太说子嗣为上,未知会夫人就…… 后来人都抬进了府,夫人也无计可施,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和老爷也生疏了许多。老爷嘴上不说,心里有些怨夫人不识大体,还好,还疼爱大姑娘。柳姨娘又漫开了撒钱,老太太和底下不少人都向着柳姨娘。夫人更是过得……后来又有人禀奏说柳家带领盐商纳税有功,朝廷听了,特准他们替儿子捐了个小官,也带着柳姨娘的身份水涨船高。” 李筠听了,心道原来如此,柳姨娘后来风头渐长,原来是还有这样的缘故在,娘亲总是郁郁寡欢,想来是有怨气的,却不愿意告知自己,怕自己性子执拗,远了父亲,反而失了父亲欢心。 “那顾妈妈可知道这次我出府的始末?”李筠想了想,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出了口。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当初姑娘的外祖致仕,老太太摆了几个月的脸子,又生了些事端出来。舅老爷后来又高升了,老太太就没再为难过夫人,只是没个好脸色罢了。虽说柳姨娘家里捐了官,可是在舅老爷面前那还差着一大截呢,她怎么敢,敢如此欺侮姑娘!她虽说收买得府里下人大多向着她,可是姑娘出府这种大事,总会传进舅老爷耳朵里,到时候柳姨娘便要吃不了兜着走,她这是失心疯了不成!”顾妈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筠听了,心道柳姨娘切断了母亲这系的耳目,连顾妈妈都不甚了了,这着实是一大不便,以后还是要慢慢接上才是。山间夜寒,李筠裹紧了被子,在虫鸣声中渐渐入睡了。 一夜安稳。 次日起来梳洗毕用了早点,李筠便叫了钟妈妈来问话。钟妈妈生得矮矮胖胖,脸庞圆盘盘的,两只眼睛笑眯眯的,一见李筠便跪下行礼:“拜见大姑娘。” 李筠叫了免礼,吩咐碧玉端了个圆凳来给钟妈妈坐,钟妈妈告了罪,小心地坐下了。李筠开口便问:“钟妈妈,你可知道,长期服食寒凉东西,对身子可有损坏?” 钟妈妈点点头:“回姑娘,有些人天生的身子强健,吃了也无妨,但有的人身子虚弱,多吃无益。且女儿家更是不宜食用,原先听说有人家的妻妾争锋,拿姑娘做筏子,给姑娘吃了许多寒物,后来那姑娘身子受损,子嗣有碍,出嫁后久久无子,夫家竟给休了回来,好不可怜!” 李筠也只是为了证实心中的想法,问毕也不多话,只吩咐钟妈妈去了。钟妈妈看着憨憨的,为人倒精明,听自己姑娘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通,面上竟也不露出来,若无其事地去了。 李筠想了想,现在身边已有了个钟妈妈,这药食上尽可放心了。会武的丫头,顾妈妈已吩咐人去寻了,现在身边缺的就是耳目,怎么才能把消息通上呢?旁的不论,府里的大事小情总要知道。柳姨娘能买通下人,自己也可效仿,只不过拿银子对着砸,那就是下策了,还要被看轻,总要想个好法子才可。思索了半天,叫顾妈妈来商议不提。 话说连着两日,李筠不是和顾妈妈商议事情,就是在西次间读书写字,安静得让几个丫头都暗自诧异,但见姑娘变稳重了,只有更高兴的,服侍得也更尽心了。 只有个花嬷嬷心里焦急,见上山好几日,姑娘只和顾妈妈说话,全忘了自己这个老婆子,这也罢了,谁叫陈福宝家的原先就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呢?可是就连绿果都能近身伺候了,自己这个老婆子被姑娘忘在脑后,那还怎么捞些好处?眼见这里的婆子丫头们也都不如何捧着自己,花嬷嬷心里没着没落的,待要拜见,姑娘却吩咐了不许打扰,只能递话说忧心姑娘身子,要看看姑娘。李筠不置一词,并没答应。 “不知姑娘为什么不肯见这花嬷嬷?可是她服侍得不好?”顾妈妈见李筠拒了花嬷嬷的求见,小心翼翼地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这花嬷嬷嘴碎得紧,如今我们想悄悄弄些人手在府里,怕花嬷嬷进进出出的漏了风声,不如不见。算了,不说她了,妈妈说我的法子可还使得?” 原来李筠思来想去,府里内院大半人手已被收买,自己再收买也是无用,柳姨娘身边自然插不进手,唯有从父亲和老太太身边的下人动脑筋。问了顾妈妈几次,对府里有了些数,便想着通过嫁娶时节,把人安插在府里。除开小子们自己相中求娶的,到年龄的丫鬟小厮大多都是由父亲身边的大管家和老太太身边的荣妈妈瞧着婚配,每年秋季就是府里下人婚配的季节。嫁娶时尽可安排几个忠心可靠的人进府,且有的丫头嫁人了就要出府,里边又要选新人进府,这里又可安插几个进去。 自然了,需得选那忠心伶俐的,且还不能是母亲原先身边亲近的,所幸母亲陪嫁庄子有好几处,老太太和父亲知道,但柳姨娘却不便过问母亲陪嫁,有的庄子她也不清楚,因而尽可从其他庄子选人上去。到时只需让管家“闷声大发财”,嘱咐管家不必多口便可。再者,原本打理下人就是主母的职责,管家必然不会多话去特意告知柳姨娘的。 另外这小竹庄旁边就是安家村,李筠想着虽然朝廷有抚恤金,难免有男丁全部阵亡,女眷在家无法支撑的,便让顾妈妈去选些没法过活的会拳脚的婆子丫头,以自愿为上,好生采买些安置在柳树林里。另外如今年岁太平,没有仗打,要是有男丁不甘愿在家种地度日的,也可请来。不愿卖身也无妨,只需签了契约即可。 “可要趁每次送份例时,叫她们带信?”顾妈妈一边替李筠磨墨,一边问。李筠停下手中的笔,想了一想:“不必了,无事不必带信,省得白白地招人注意,有大事了来告诉一声便可。”说着又心平气和地抄写经书了。 花嬷嬷又递了好几次话,李筠只见了两次,如此几遍下来,花嬷嬷知道,姑娘经过出府一事,已经长大了,自己以前那些哄着顺着的小把戏已经不管用了,待要拿出“忠言逆耳”的架势来做忠仆,姑娘身边却早就插不进手了。幸而李筠还没彻底厌弃花嬷嬷,念在她抚养自己的份上,叫她管着小丫头,花嬷嬷不情不愿地领了这差事,也天长日久地做了下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