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不动脑子就知道,柳姨娘不过是打量着李霜兰生得好,又听说那燕王殿下不受宠,身子又不好,必无法娶什么名门贵女,便想把李霜兰送去,正妃不成,还能弄个侧妃做做,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像她自己一样,鱼跃龙门,一下子身价倍涨。说起来,柳姨娘在家因是女孩儿,家里又是商户,指着男儿支撑门户,所以并不看重这个长女,后来嫁入李府后,借着李坚的手,着实替家里办了好几件大事,家里对这位姑奶奶便看重了起来,每年送的银子也更多了,柳姨娘在李府也是花钱如流水,可谓是两边得意。 可是她也不想想,李霜兰此时不过是四品官家的庶女,虽说李坚将要升三品,可是在燕王面前那还得俯首帖耳,什么也不是,真不知这柳姨娘哪来的雄心壮志,要像柳老爷推销她一样,把女儿也推销去王府里,且那王府,高门大户的,哪里是能轻易去得的呢,真不知道柳姨娘图个什么。李筠想到这里,不解地摇摇头。 高氏训斥了一顿之后,柳姨娘与李霜兰果然消停了下来,船上顿时一阵安静。因女眷冒犯了燕王殿下,是府中女主子的失职,高氏很是不安,连着递了好几次话,说要向燕王殿下请罪,都被客气地拒绝了,高氏心中愈发惶恐,身边又没个人拿主意,竟叫了李筠去商量。 “大丫头,你说这燕王殿下……是否怪罪我们了?怎么连我去请罪都不让?”连着几日请罪都被拒绝,高氏的面子和气色都不好看,李筠一进门,就见高氏脸色憔悴地半靠在贵妃榻上,一手不住转着念珠。 李筠略低头想了想,谨慎地回道:“这倒不好说。但是想来燕王殿下是天潢贵胄,不会和我们这些小小女子计较,想必是燕王殿下有要事在身,分不出神来接见我们,且又因我们都是女眷,不便接见?”见高氏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李筠又补充道:“既是与燕王打交道,不如请爹爹出面。爹爹想必已经向燕王殿下赔礼了,祖母再嘱咐两句要紧的,由爹爹转而致意,想必没有不妥的。” 高氏听了,连连点头:“是,是,还是由你爹爹出面好,是我老糊涂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啊,是实在折腾不动了……”李筠听了,哪里不明白高氏的意思,微微一笑,并不借口。高氏为着怕影响了儿子仕途,在郭风大管家回去后,就急急换了身衣裳去求见燕王殿下。原本高氏以为,自己去请罪,燕王殿下看在自己年迈的面子上,必然要加以安慰,恕了家里女眷不敬皇族的罪名,谁知燕王殿下连自己面都不愿见,侍卫在门口便请回了。高氏这下真是毫无颜面,遂有些又气又急,却愈发想争这一口气,便又连递了好几次话上去,说要求见,私心里忖度着,燕王殿下许是摆摆架子,自己殷勤一些,必没有不见的。谁知燕王殿下不知是冷淡,还是心肠硬,对高氏的求见无动于衷。高氏这下是骑虎难下,赔礼不成,反而失了颜面,要作罢呢,又显得自己无能,只能硬将赔礼进行到底。 这时李筠提出请李坚代为出面,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高氏心中这样想着,自己不必再豁出老脸去求见,在下人面前威严也可保住,两全其美。于是又点点头道:“我记得库里有一对乌戎国的琉璃灯,还算罕见,待会交给郭风,让你父亲送予燕王殿下。” 李筠知道这琉璃灯颇为稀罕,乌戎国年年进贡二十八对给本朝,市场上很难找到,自己家也并没有这样珍贵的东西,更不用说高氏了。只有柳姨娘,家中既富,路子也广,大约是她搜罗了来讨高氏欢心的,以高氏只进不出的性格,这是下了血本了。李筠也不多说,只恭敬地说道:“祖母果真是思虑周全,听闻这琉璃灯轻巧透亮,比咱们的灯笼好得多呢,想必燕王殿下一定能体会祖母的诚意。”高氏点点头,脸上透出一丝笑意。 果然,这灯送去后,并未退回,燕王殿下还让郭风带话下来,说那琉璃灯很是精美。这便是接下了这份礼了,高氏一时喜得多吃了好几块点心。李筠彼时正在高氏身边伺候,听了却大为惊异,本以为年年进贡那些灯,皇上定然要赏给皇子皇孙们,燕王殿下必不稀罕,没想到他却收下了这份礼。这是否说明,燕王殿下……并没受到这样的赏赐?难道,他真的不受宠到了这样的地步?李筠这么想着,暗暗摇摇头,燕王殿下这样艰难的境地,不论是谁嫁进燕王府,都不会轻松,真不知柳姨娘的眼光怎么这样短浅。 当李筠看了不知几本杂记和史书,船终于行到了岸口。由于京城位于腹地,因此下船后还要乘好几日的车,才能到京城。 甫一下船,便有一群下人接了上来。李筠知道,这是三叔公家的下人,因父亲久不进京,于京中并不熟悉,便早递了信向三叔公请安,并提了提自己要到京城做官的事情。那位李筠从未谋面的三叔公,想来也是个爽快的人,在信中并不多说,只吩咐到了岸口,自有男女下人来接。 “请二老太太和四老爷的安!小的们不知四老爷的船什么时候到,并没把马车赶来岸边,这时还要去驿站牵马车,还要请二老太太和四老爷并姑娘们去那茶亭里稍坐片刻!”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满脸堆笑,热情不已。 李坚知道,倒不是这些下人怠慢。此处乃是走水路入京城唯一的口岸,自然是繁忙异常,更兼来往行人中高官如云,若自家的马车堵了道路,必然要惹些麻烦,实在不必要。于是也端起一副慈祥的笑容,跟着管家向茶亭走去,连声问道:“张管家请别客气!这几年,三叔和三婶都好?五弟可好?还有青儿,可长大了?还像小时候那般顽皮吗?” 那张管家团团一张圆脸,一对眯缝眼原本就不大,这时更是笑得只剩一条缝:“回四老爷的话,咱们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好!身体硬朗着呢!老太爷天天晨起还要舞剑呢!老爷也好,只是愈发爱写字了,听说如今不少人求字呢!还有咱们少爷……” “四叔!我长大了!早就不顽皮了!”一个青年人打断了管家的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李筠见了,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俊秀的少年!那少年穿着并不富贵,一身竹青色绸衫,腰间系了一枚白玉佩,头上一根白玉簪,除此之外,别无他饰。那少年面色白皙,眉清目秀,穿一身竹青衣衫,原本显得有些文弱,但他却生着一对浓浓剑眉,一个高挺的鼻梁,给他的脸庞添了许多英武之气。李筠知道,这就是自己三叔公家的孙子,自己的七哥了,李筠略一低头,却看见李霜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年,像是出神的样子。 李坚自己的儿子还小,这时见了一个半大的小子,心里稀罕得很,脸上笑容一下子真挚多了,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是啊!我们的青儿真长大了!不过,依我看,还是那么顽皮!”那少年顽皮地笑了笑:“四叔慧眼如炬!”说着转过脸说道:“二伯祖母看起来身子还是那么康健!我看呐,倒比我祖母还年轻呢!”高氏听了,不由得脸上笑出一朵菊花来,点点头,不说话。 那少年又把头往后一探:“这是六妹和八妹吧?坐船坐车可累了?” 李筠见这少年一下子哄得自己父亲和祖母笑逐颜开,心中一时又是佩服,又是疏离,听见问到了自己姊妹,便轻声答道:“七哥好。坐船坐车都好,习惯了不甚累的。”那李青见李筠一副生人勿近的警惕样子,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然后笑了笑,也不多说。 李霜兰见自己长姐一副冷淡的样子,毫无热情待人的气度,不由得跳了出来:“七哥好!坐船可辛苦了!我一开始还晕船了呢!”李青听了,笑着点点头,也并不说话。李霜兰却没感觉到李青的冷淡态度,见李青笑着对自己,不由得笑逐颜开。 李青转而正色对李坚道:“祖父说了,一家人没得做两家事,特地吩咐我来,请四叔去我们家住着。”见李坚要出口拒绝,李青又说道:“祖父又说了,咱们一家子,就该热热闹闹地在一处,且您府上的宅子,近的略小了些,大的那个又远了些,四叔公务多有不便,不如在我家更便宜些。” 李坚听了,默不作声。这侄子说的也是实情,胡氏原先在京里倒有个二进的宅子,便在二条胡同里,自己上衙倒方便,然而一则太小了,二则自己不便去动胡氏留下的嫁妆,便转命柳姨娘购买宅院。柳姨娘原以为,自家银子多得堆海填山,只要肯出钱,必没有不成的买卖,没想到命自己心腹下人带了大笔银钱来京里,却碰了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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