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先前已知道了有人要来共乘的消息,这时听了,便问:“哦?当真?是什么贵客?玛瑙如今可长能耐了!消息这么灵通!” 玛瑙笑了笑,轻轻掩上门,答道:“这位贵客,可不是一般的贵客!”说了这么一句,就卖起了关子,不再说话,等着李筠追问。李筠见这丫头捣鬼,就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起了船里的装饰,偏偏不接口问,还是玛瑙自己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您怎么不问我,是什么贵客呢!” 李筠见了,笑道:“咦?我做什么要问?你这不是要说了嘛!”玛瑙不再卖关子,连连点头:“是呢!听说这次同乘的是燕王殿下呢!” “什么?!”李筠犹可,一向稳重的碧玉倒听得惊呼出声,见自己姑娘投来一个微微责备的眼神,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碧玉姐姐吓着了吧!别看燕王殿下年纪轻,可是却是当今圣上孙辈里第一个承王位的呢!说起来,这位燕王殿下虽然承了王位,但是老王妃和老王爷先后离她去了,年纪轻轻的,好不可怜!不过,要是老王爷没去,他也不会承王位呀!”玛瑙掰着指头,拼命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好把故事说得更动人一些。 “好了!天家的事情,也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好在那位燕王殿下和父亲住在第一层的男客舱里,要是住在这二层上,你玛瑙怕要被治一个‘不敬皇族’的罪名了!”李筠听玛瑙说得激动不已,赶紧打断。玛瑙听了,赶紧吐了吐舌头,怕李筠责骂,又见李筠面前的小几上只放了一盏茶,便忙不迭地说道:“姑娘!我去找些点心来给您吃!”说着便溜出房间去了。 “姑娘才用了午膳呢!别拿点心了!怕一会晕船不好受呢!”碧玉抬高声音喊道,却早就不见了玛瑙的身影,李筠见了摆摆手:“随她去吧,这丫头刚刚见识了大人物,管不住嘴多说了两句,这会是怕被说,躲出去了呢!”碧玉仔细一想,便道:“姑娘放心,等她回来,我就嘱咐她小心口舌。” 李筠听了笑笑,转过话头:“可有书在外头?拿本来看看。”碧玉点点头:“有的,知道姑娘必要看书,奴婢收拾了姑娘书桌上放着的几本在随身的包裹里。” 不一时,玛瑙回来了,手里果真端了一盘点心。碧玉见了,接过那盘子放在小几上,轻声嗔道:“咱们现在在船上,众人只隔着一堵木墙,说话可不能像方才一样了!怎么你现在也跟紫露那蹄子学得快嘴快舌起来!”玛瑙点点头,低声道:“好姐姐,饶了我罢,我不敢了!”见碧玉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讨好地笑笑,将碧玉拉到门外,压低声音说:“方才我去拿点心,走道尽头二姑娘的房门口,见柳姨娘正在和二姑娘说什么,二姑娘一脸为难的样子,本来我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星儿却一下子关上了门!碧玉,你说柳姨娘不放心,去嘱咐二姑娘两句也没什么,星儿为什么要关门?” “谁知道呢!虽说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人不能全跟着,不过也能从船舱里来楼上轮班换着伺候,就怕柳姨娘生什么坏心思,咱们提防着些,莫要让她们害了姑娘!”碧玉想不出个头绪,又不欲惊动姑娘,只好决定去请顾妈妈来镇守。 顾妈妈听了婆子传话,便风风火火地赶了上来,严阵以待。没想到,顾妈妈竟白来了—— “姑娘,听说柳姨娘和二姑娘晕船晕得厉害呢!听送饭的婆子说,吐得苦胆都出来了,才不过半天,两个人脸色就都黄了,送去的饭也是一口都没吃,原封不动地拿出来了,星儿说这船上新鲜瓜果蔬菜难得,做主赏给了婆子们吃,婆子们可欢喜坏了呢!”玛瑙喜滋滋地从房间外踏了进来,见顾妈妈正在替姑娘的裙子加一道斓边,又改口道:“姑娘今岁长高了许多,怕进京了要新做一批衣服呢!” “好了,你声音小些!叫人听见了,还当咱们姑娘见不得那边好呢!”顾妈妈头也不抬,轻声斥道,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李筠听了,知道顾妈妈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巴不得那柳姨娘和李霜兰安安分分地躺上一个月才好,千万别闹出什么事端来。 没想到过了两日,柳姨娘和李霜兰的晕船竟好了许多,渐渐能起身行走了,一时间又是叫点心补身子,又是叫去船舱里开箱笼拿衣裳首饰,闹得高氏都看不过了,斥责了几句。 顾妈妈忍了两三日,到底没忍住,这天才念了两句“还不如前两日安安分分的躺着呢”,便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开门一看,一群婆子围在尽头的房间,正要上前去看,却听见罗妈妈的声音:“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没差事了吗?”转头一看,高氏由罗妈妈和金花扶着,从另一头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顾妈妈这才瞧见,原来那房间门口是郭风大管家,见高氏来了,便笑着上问好道:“老太太!小的是奉老爷的命,来求见老太太的!”高氏听了,知道必然是有大事,否则胡风不会特地来这二层船舱,又因他是男仆,不便进来,只能在外头叫婆子通传了,等自己出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想是传遍了,丫头们都在房内躲着,婆子们全都出来瞧热闹了。 高氏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二层的甲板上,有见机快的婆子早就不知从哪里端了把圆凳,谄媚地挤上来,罗妈妈伸手一拦,接过凳子,亲自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铺上,才扶高氏坐下。那婆子没卖成好,又见罗妈妈处处自高身份,讪讪地笑了笑,退了下去。 “还请老太太屏退闲杂人等。”郭风恭敬地说道。 高氏听了,挥挥手,罗妈妈立刻四处走动,开始赶人,不一会,甲板上就只剩了高氏并郭风、罗妈妈三人。 “说罢,什么事还要你亲自下来?”高氏见了这阵仗,心中警醒。 “回禀老太太,小的是奉老爷的命,来向老太太回话。今天早上,出了这么一件事,柳姨娘借口给老爷送东西,带着二姑娘上了男客那层,因是柳姨娘,两个小厮便不好拦,就由得她去了。没想到,这柳姨娘走动之间,‘不小心’带着二姑娘到了燕王殿下的房门口。幸好燕王殿下的侍卫大人精明,猜到是府上的女眷,便只是拦下了,老爷听见响动出来,赶紧命柳姨娘和二姑娘下来,又命小的来传话,请老太太管好女眷,勿要在燕王殿下面前丢人。” 高氏听了,恨不得冲到柳姨娘和李霜兰房间里,亲自赏二人一顿耳光。自己上船这几天大约是离了地气,身子有些不爽,因此不要众人请安,又想着船上无事可忙,各自房里萧规曹随便可,便懒怠管事。因怕大丫头没经过事,还特地命人去吩咐了两句,杨妈妈回来禀告,说大丫头倒处处都好,没想到竟是柳姨娘生事了!竟还惹到天家头上去了!幸亏这位燕王殿下在朝里默默无闻,平素只爱游山玩水,此次也不欲摆谱,只是交由自己府里处置,要是惹到当权的盛王或是诚王,恐怕自己叩头请罪都不够的了。 想到这里,高氏一阵气急,也不等郭风告退,也不要罗妈妈扶着了,拿出了当年做姑娘时候风风火火的架势,冲到了柳姨娘门口,大声骂道:“柳福柔!给我出来!” 这么一嗓子倒把各个房间的人都惊了出来,星儿也忙不迭地替柳姨娘开了门,高氏见柳姨娘一步三摇地前来拜见,又见旁边李霜兰俏脸惨白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心道她们把我的脸都丢到皇家去了,这时倒来作委屈样?这二层皆是府里的人,我也不用给她们留面子,想到这里,也不进门,站在门口就大声骂了起来:“你这商户出身的贱婢!自己肖想着攀高枝不说,竟拿李府的颜面去糟蹋!我告诉你!咱们李府可容不得你这等贱婢胡来!在船上且放过你!待进京了我再与你论道!还有二丫头,从今天起不许来你姨娘处,好好在自己房里思过!把《女诫》抄上一百遍!” 骂完顿觉气短胸闷,又虚弱地由着罗妈妈把自己扶回了房间。 李筠早听见了高氏叫骂的声音,知道是柳姨娘并李霜兰惹了祸,竟似还惹到了那位燕王殿下头上,加上高氏骂人时,恨不能整个船上都听见,好事的婆子早就打探清楚了,把事情传了个遍,李筠后来听说了事情原委,一时不知是该叹二人精明,还是愚蠢。 要说柳福柔打的什么主意,李筠也并非不知道。 这位燕王殿下是圣上的孙辈中最早承王位的一个,听起来风光无限,可是他的身份却很尴尬——他的母妃是番邦和亲的公主,被指给了不受宠的老燕王,二人婚后倒和和美美,可惜老王妃生了一子后再无动静,后来这位小郡王不知怎么,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也不好了。虽说老燕王并不得势,可是说起来也是天潢贵胄,这时便有朝臣动了心思,想让自家女儿进府做侧妃,老燕王上奏说不愿辜负王妃,不愿娶侧妃。 原本老燕王殿下是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否则也不会迟迟没有被指婚,以致于最后娶了那样一位番邦公主。众人都以为圣上必然要准了老燕王之奏,没想到却指了次辅大人的庶孙女给他,长者赐,不敢辞,何况这长者还是君临天下的圣人,老燕王只能将那位余侧妃迎进了府,不久后,老王妃便与世长辞了,老燕王伤心之下,跟着也去了,反而是余侧妃,顺顺当当地活到如今,变成了余太妃。 圣上体谅燕王殿下年幼失怙,便令他早早地承了王位。如此一来,尊贵的地位,不受宠的境遇,加上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出身高门的婆婆,燕王殿下像他父亲一样,一时变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饵,众人又想去咬,又怕被钓去煮了吃,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满脑子官司,想着拿一个不太受宠的女儿去探探路,只是圣上早早就赐婚给了盛王、诚王之子,却迟迟没有给燕王殿下赐婚的意思,众人不敢算计太过,只好在私底下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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