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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筠知道翠丝是怕自己姊妹二人一路劳累,不免体弱,若是在湖边染上风寒,她不免要吃挂落,且她看起来也是叔祖母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实在不必驳她的面子,便出声道:“虹妹妹,我这妹子年幼,怕不宜吹风呢,不如还是去霁月轩里歇息吧?”    李虹性子随和,翠丝说去时,她便无可不可,这时李筠一劝,更加不会固执,点点头道:“好罢,不知筠姐姐和八妹妹可走得动了?”李筠正随着李虹向那霁月轩走去,听了这话,不由得一笑:“怎么,虹妹妹是女侠,我姊妹二人就是小草儿不成?连这么点儿风都经不得了?”    “咳,我就知道筠姐姐是个响快人,才不会弄那些小巧呢!”李虹一边带着姊妹二人向前走去,一边抱怨,“我小时候学过点拳脚,因此总比那些娇怯怯的姑娘们行动……那个有力些,这也罢了,你们娇弱便娇弱罢,我又不嫌弃你们,没想到她们倒来嫌弃我!一个个说些什么‘李家姑娘身手敏捷得很,不逊于男儿’,这话一传开,许多人便来笑话我,祖母便提了几句,可把我娘气坏了,狠狠罚我抄了好几十遍书呢!我也气坏了,我又没什么错,罚我做什么?后来我娘气消了,跟我说,现如今世人就喜爱娇弱的女子,叫我与旁的姑娘一起顽时,要多顾着别人些,不要显得……太……那个身强体健。”    李筠听了,不由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位七妹妹,真是心直口快,心中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一点也不加遮掩,且不知道是粗心,还是有意忽视,翠丝在旁频频使眼色要制止这位七妹妹“高谈阔论”,眼皮都快抽筋了,这位七妹妹竟无知无觉,着实累坏了翠丝。不过,李筠平日里与面甜心苦的柳姨娘、热衷告状的李霜兰相处惯了,着实有些害怕那些心思灵活的人,这七妹妹虽说不是长辈们最喜爱的淑女样子,却着实是赤子心肠,难能可贵,遂起了真心结交的心思,真诚道:“淑女自有淑女的好处,侠女也自有侠女的风采嘛!虹妹妹不必自谦!”    李虹虽然性格洒脱,却聪明得很,对于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并非不懂,只是不屑。平日见多了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对自己或明或暗的嘲讽,这时见自己这六姐语气诚挚,不由得引为知己:“筠姐姐真是微言大义!”李筠听她这成语用得不伦不类,不由得抿嘴一笑,李霜兰却在心里默默埋怨:这七姐当真是不辨是非,方才自己在堂里不是先夸了她女中豪杰么,她还得意了两下,后来便不怎么理睬自己了,自己嫡姐拾人牙慧地夸了两句,她倒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想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庶女,这么看来,粗俗得紧,不结交也罢。李霜兰却全然忘了,李筠与李虹年纪相仿,更加能聊得来一些,且嫡女和庶女间,天然就有一层隔膜的。    翠丝周到,在湖边时就使小丫头去厨房要了茶点送到了霁月轩,三个女孩儿到时,茶水点心早预备妥当,遂分了座,坐在轩中,一本正经地聊了起来。因李筠姊妹才到京城,李虹只挑了些不要紧的人物,随口说了两句,不过点到即止,不加修饰。李筠知道李虹这是怕说多了,让自己姊妹对京中的人和事情先入为主,反而不美,暗赞这位堂妹粗中有细。既不能说人情世故,小女孩家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衣裳吃食,再加上一个李霜兰“能说会道”,往往总能将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打扮上,李筠和李虹做姐姐的,少不得要顺着些儿,因此姊妹三个便说了半日的绫罗绸缎、红香白脂。当第三遍说起了京中时兴的“点唇”画法时,来了个身穿锦缎的婆子,恭敬地说道:“晚膳摆在老太太处,姑娘们可慢慢过去了。 ”    李虹“嗯”了一声,忙不迭地带头站起了身,李筠分明瞧见自己这位堂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是被李霜兰的“丽妆十八法”弄得烦不胜烦,早就想解脱了,没奈何她是做主家的,总不能与客人争风头,只好顺着李霜兰的话头说。李虹也着实精疲力尽,她勉强能把自己打扮个清爽,但说到什么“四瓣绯唇”“三瓣绛唇”,那可真是一团浆糊了。    因李坚一行人才刚进京,又是至亲,又是远客,厨房里便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肴。李筠坐在桌边,见桌上菜肴多是卤炖焖煮,与南方的清淡口味大不相同,想起了大姑母抱怨大姑父偷着给孙子孙女做胡辣汤的事情来,不由得面带微笑。    李虹见了,打趣道:“咦?筠姐姐笑什么?难道还没动筷,便看出了这些菜的妙处?”李筠见连氏与高氏脸上略带笑意,像是有些好奇的样子,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高氏听了,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竟背地里打趣你大姑母!瞧你大姑母还疼不疼你了!”    “大姑母最疼晚辈了!孙女一点也不担心的!大不了,日后大姑母来京,我向大姑母负荆请罪便罢了!”李筠转了转眼珠,顽皮道。高氏听了,心中舒畅,进京前长女和儿子商量了大女婿做官的事情,高氏也略有所知,知道大女婿有心也谋一个京官做做,哪怕是低级官员,在京里致仕时也光彩一些,并可多拿些养老银子。这时李筠本没想到那一层,只是歪打正着讨了高氏的巧,令高氏满意得连连点头。    饭毕便有婆子来请问,将高氏并两个孙女安排在哪里,李虹听了,忙不迭地求:“祖母,母亲!我与筠姐姐投缘得很,不如叫筠姐姐和我同住罢!哦,对了,还有八妹妹!我那院子宽敞得很,有两个姐妹同住,可热闹多了!”    朱氏听了,嗔了李虹一眼,说道:“小孩子家不要胡说!你将两个姊妹接去同住了,伯祖母住哪里?”李虹歪着头想了想,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朱氏随即向上禀报:“母亲,媳妇想着,东花园算是个独立的小院子,景色既好,又清净,且房屋也不少,二伯母与两个侄女住,想必尽够了,您瞧可好?”连氏听了,点了点头。高氏连声推脱起来:“哎呦呦!这使不得!咱们原本就叨扰了,侄媳妇叫我们住在客房也就是了!”连氏笑了笑,坚定地说道:“二嫂子可是瞧不上咱们家的花园子?”高氏听了,笑着摇摇头道:“这话怎么说的!”朱氏见了,又笑着道:“还请三婶千万不要客气,二位侄女也不必见外,屋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跟我说,有什么要添减的,也尽管跟我说!”高氏听了,脸上笑容更深了,便点点头不说话,算是同意了。    祖孙三人被婆子丫鬟送进东花园时,屋里早安置好了。李筠细看,见这花园中央偏西有一个不大的池塘,周围假山凉亭一应俱全,院子内三间正房坐北朝南,边上各一个小耳房,院内东西还有两个厢房。东花园与主院之间有一道围墙隔断,墙上有一扇门,可自花园内锁上。李筠心道这朱婶婶当真是安排妥当,既尽了主家的情谊,又给客人留了自由的空间。高氏自然是住正房,因李筠是嫡长女,朱氏便安排她住了东厢房,这时一个俏丽的丫头正引着李筠向东厢房走去,李霜兰自然住西厢房。那东厢房位置尊贵,门前却只一座太湖石并几株花木,西厢房虽逊了一些,门前却是有水有花,李筠见了,不由得又是暗自咋舌,这朱婶婶做事当真是圆滑无比,叫人一丝也挑不出来。    李霜兰一瞧,便又不高兴了,也不往自己屋里去,端着笑跟随李筠走进东厢房的堂中:“姐姐,您瞧那西厢房离池塘近,门口又有个小花圃,风景优美,做妹妹的不敢享用,不如我住东厢房,你住西厢房罢?”李筠如何不知道李霜兰心中的小心思,因在他人府里,不好对自己妹子冷冰冰的,便微笑着推辞:“霜兰的好意,做姐姐的心领了,只是客随主便,主人家怎么安置,咱们便怎么听从罢,且丫鬟婆子并行李早就安置好了,妹妹勿要给朱婶婶添麻烦了!”李霜兰听李筠说话一套一套的,自己无便宜可占,也不行礼告退,讪笑了两声便转身走了。送李筠的那丫头倒机灵得很,这里姊妹二人交谈,她只作不懂,既不逢迎李筠,也不吹捧李霜兰;李霜兰失礼,她也假作未见,略低着头,行了个福礼送李霜兰出门去。李筠见了,心中对那位连氏叔祖母和朱氏婶婶更加敬佩了:瞧瞧人家管束下的这个丫头,丝毫不掺和别人家的事情,该装聋作哑时便毫不含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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