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筠梳洗打扮停当,去高氏屋子里请了安,又带着李霜兰一道,去静院里请安。 一路上,李霜兰罕有地和李筠搭起话来:“姐姐,您今日去胡府,可是表姐来邀的?”语气虽然温柔,却很生硬,叫人一听便知,那是装出来的亲切。 李筠懒得和这妹妹多话,应了声“嗯”便不说话了。李霜兰见嫡姐毫不热情,又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能和李筠搭上话的:“那,虹姐姐也去吗?” 李筠见李霜兰面带期许地望着自己,显然是盼着她能答个“去”,这样便可求着自己同去了。见这庶妹难得露出了小孩子情态,李筠态度缓和了些,大发善心地开口答了句:“虹儿今日不去。” 李霜兰听了,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失望来。昨日傍晚,姨娘便派人来自己身边,说胡府里来往的贵人多,已经派罗妈妈向老太太进言,设法叫大姑娘把自己带去,命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李霜兰对于那位俊美的英王世子,还是有好感的,然而她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相貌出众,昨日宴会上也是数得上的,倒不必一定是英王世子。随便哪个贵人,只要瞧上自己,自己再凭借姨娘家的财力,还有柳家舅舅在盛王世子身边的势力,必能一飞冲天!可是若不能去胡家,自己不过是在三四品官家打转,又如何能一飞冲天呢。 李筠不知道李霜兰的心思,却在脑海里想着,表姐必然是问了外祖,要跟自己说铺子的事情,自己也正要有求于表姐呢。 连氏依然是和蔼可亲:“嗯嗯,筠丫头可真讨人欢喜啊!前儿才回来,今日又去被请去了。”说着嗔了一眼李虹:“我家虹丫头就是个没人喜欢的粗笨丫头!” 李筠听见,生怕这叔祖母也叫自己带上李虹,自己可不好意思拒绝,便赶紧吹捧:“叔祖母过奖了!我瞧虹妹妹就比我强,昨日得了夸奖的可是虹妹妹!” 连氏只不过是谦虚两句,倒没有别的意思,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朱氏接上:“筠儿,今日出门有胡府的人来接,婶婶这里便不派车,给你派几个得力的婆子就是了,有什么要的,吩咐婆子来家里说一声就行。” 李虹可怜巴巴地望着李筠,却不开口恳求,心知自己求了也是无用。昨日娘亲早就嘱咐过了,前儿碍着人多,筠姐姐并没在胡家多说,今日筠姐姐去胡家,必然要和表哥表姐好好叙叙一家子情谊,让自己切不可胡闹求着跟去,叫筠姐姐为难,只是可惜了难得的休沐,竟不能出门游玩! 李筠瞧见李虹那副样子,忍不住好笑,故意不去看她,向连氏笑道:“我去胡家,正好路过梨芳斋,我吩咐一个婆子在那里等着,下午枣花饼一出炉,就送回来给您吃!” 堂里众人都知道,李虹最喜吃梨芳斋的点心,李筠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讨好连氏,不如说是哄李虹开心。一时间李虹大喜过望,恨不能跳起来向李筠做个揖,连不能出门玩耍的不快都被冲淡了许多。 一出垂花门,李筠便见一辆翠帷马车停在门口,与李府惯用的不同,旁边站着个笑眉笑眼的丫鬟,正是前儿在宴上被叫入画的那个。入画服侍李筠上了马车,便吩咐婆子赶车走了。李筠心中想着铺子的事情,倒无心去和入画寒暄了,入画也知趣,见表姑娘有心事,并不来搭话。 行了一盏茶时分,马便停下了,李筠见比前两日时间短了许多,便奇道:“入画姐姐,怎么马车停了?”入画笑着答道:“不敢当表姑娘一声姐姐,回表姑娘,这是大少爷和大姑娘吩咐的,说今儿在这揽月楼招待姑娘呢!”说着领先踏下马车,掀起帘子。 李筠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下马车,自己并没想到要出门,因此没备面纱等物,入画竟也没替自己戴上,这若是出去了,未免要叫人说有伤大雅。 “筠儿呢?怎么不下来?”胡汶原本站在门口等着,这时见只有个入画打着帘子,马车里没人下来,便上前查看,却瞧见李筠一脸纠结地坐在车里,顿时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入画的额角:“笨丫头,你怎么不请表姑娘下来?”说着又冲着李筠招招手:“京里不必戴那些面纱帷帽,你下来罢。” 入画这才知道表姑娘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讪笑了两下,赶紧伸手去扶李筠。李筠也有些不好意思,倒仿佛自己小家子气了似的。 胡汶便走边道:“那天英王世子和祖父有事要谈,大哥陪着,因此没和你说话,今日便想着和你见见,再则铺子的事情,大哥和祖父都有别的看法,又因大哥说这家菜好,便带你出来尝个新鲜。” 李筠听了,边随着胡汶向店里走,边留神打量这家店铺。方才走了一盏茶就到,这铺子位置想必很好,且这周围触目可及好几家首饰铺、金器店,周围想必也是繁华的。店里装饰不像普通店家那样金碧辉煌,处处透露着朴拙雅致,着实是个好地方。 想是来店里的女眷多,为了照顾年轻女眷,店里跑堂小子们都不过才十三四的样子。见胡汶带着个年轻姑娘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小跑堂笑着迎了上来,一开口,却是一副令人忍俊的公鸭嗓:“胡大姑娘,这位姑娘,请这边来!”说着,将二人带到三楼一个房间门口,行了个礼便告退了。李筠抬头一看,门框上匾额题着“太白月”三个字,想来是这里的上席。 “筠儿!”胡江早就等在屋里,这时见李筠来了,便欣喜地迎了出来。 李筠见胡江长得高高大大,早不是小时候记忆中那瘦弱少年的样子了,也是欢喜得很,行了一礼:“见过表哥!”胡江赶紧避开,还了半礼。 还没行下礼去,胡汶就搀了起来:“好了,就咱们兄妹三个,就别闹那些虚文了!”说着,拉着李筠坐到了窗边的八仙桌上,胡江指着窗外道:“筠儿,你瞧这店外头,景色可好?” 李筠向窗外一瞧,原来这揽月楼南边大门开在繁华的街道上,北面却倚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这时正是上午,河里有载着鲜花的船只慢慢驶过,风景甚美。 “景色果真很好!令人心旷神怡!”李筠开口赞道。 胡江听了,笑了笑,不再说店铺,反而转口道:“听说筠儿想开书画铺子?” 李筠早料到了表哥要过问这件事,加上再心里又认真盘算了两日,这时便侃侃而谈起来:“回表哥,是的。我想着,在京里开家铺子,既可生些钱财,又能打听些消息……” 胡江认真地听着,并没打断李筠的计划,听完才冒出一句:“筠儿觉得,开家揽月楼这样的酒楼如何?” 李筠听了,不由得眉尖一蹙,想了想才回答:“表哥,开饭馆子……可不符合官家女眷的身份。” 胡江正要开口,小跑堂在外头叩了叩门:“胡大公子,您的席到了!”胡江便住口不提,扬声道:“送进来!” 门口站着五六个伙计,每人各端一两个托盘,小跑堂从托盘上将菜端上了八仙桌,桌上不一会便摆满了菜,凉菜有醋拌海蜇、熏鱼子、素火腿、玉兰片,热菜则是炒鲟鱼、小鸡丝、八珍羊肉、煨鹿筋、芙蓉豆腐、芋煨白菜,还有一品雪耳甜汤,那跑堂又扯着一副公鸭嗓笑道:“大公子,参鸡汤在炉子上炖着,那个得热热地现喝了才好!” 胡江嗯了一声,从荷包里取出一角碎银赏了下去。那跑堂将腰弯得几乎伏在地上,喜滋滋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将门带上。 胡江搛了一片素火腿,胡汶和李筠也举起了筷子,胡江亲切地招呼:“来,不说铺子了,咱们先吃菜!虹儿说你昨日像是吃不惯我们北方菜肴,今日我点的多是南方菜。” “多谢表哥费心了!”李筠停下筷子说道,“我倒真有些吃不惯这北方菜呢!” “我反而吃不惯你们南方菜!”胡汶笑着打趣,“什么菜都讲究个清清白白,是做人呀,还是做菜呀!” 李筠知道表姐是说笑,也笑着回了一句:“辛亏做菜不是做人,要不然什么都如昨日吃的那样咸咸辣辣的,表哥倒无妨,表姐变成了辣子,可要叫人怕了!” “你这小丫头,嘴倒坏!”胡汶嗔了李筠一眼,却见哥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赶紧住了口。 李筠正好奇,却听见隔壁传来阵阵女子笑声,一听便知道是歌姬,其中还伴随着两个男子粗放的声音,一个道:“如今那吴侍郎和朱侍郎都盯着户部尚书的位子,咱们世子殿下那个……英明神武,能叫他们如意吗!”另一个道:“哈哈哈,就是!他们俩打得头破血流,咱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来来来!喝酒!”两人显然是喝多了,丝毫不知道压低声音,语气中的醉意一听便能听出来。 “筠儿现在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开家饭馆子了罢?”胡江笑着问道。 李筠听了方才一席话,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又无意间窥见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喜的是,这饭馆子里打探消息,竟如此容易! “可是……这毕竟不比书画铺子风雅,传出去恐怕有人要说闲话。”李筠心中动摇,口中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胡江一听,便知道表妹这是心动了,便劝道:“筠儿不必担忧,你置产不必置在自己名下,找个下人就好了。”李筠听了,立即摇头反驳:“表哥你忘了,奴籍是不能置私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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