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这日,李筠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燕王。 说起来,这位王爷在众人前露脸并不多,他也一向无心于交际应酬,并不特意和各家结交。 然而未婚妻的及笄礼,他是必要出席的。众人托了李筠的福,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燕王。 生为皇家子孙,燕王的气度自然是绝佳的,过世的老燕王和老王妃都是相貌不凡,因此这位年轻王爷的长相也是无可挑剔。 也许是为了李筠的笈礼,他破天荒地脱下了平日里的常服,穿了一身华贵些的衣裳。那衣裳说华贵也只比他平日穿的好些,并不很亮眼,只是一身玄色锦缎绣赤红云纹圆领袍子而已。即便如此,也引得众人频频注目了。 见了李筠身着缁衣出来,萧定不由得上前一步,双目炯炯地注视着那个娇柔可人的身影。也不知这傻姑娘能不能瞧出来,自己身上的衣裳与她的相似呢。 李筠正在心里默念“行十步停住”,忽地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略抬起头一瞧,远远看见了萧定那期盼的神色。当眼光落在他身上时,她忽地羞得低下头去:怎么这个燕王好巧不巧地也穿了一身玄衣? 萧定自然瞧出了李筠脸上两朵红云,顿时喜得要笑。然而长久以来的自持使他没有过分招摇,只不过微微翘起了嘴角。 即便只是一身玄衣,嘴角微翘,已衬得他面如冠玉,笑如春风了。 外头有高贵潇洒的盛王世子,有英武俊朗的英王世子,却都比不上这位燕王爷一个淡淡的笑容。若不是他容颜损了小半,怕早就引得京中女儿绮思不已了。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去看主角李筠,还是瞧那位“貌美如花”的燕王爷。 屋里却有两个人面如黑炭,一个是李芙,众人都知道她一向妒忌李筠与李虹两人,这时气得失态也不奇怪。 奇的是另一个脸色发黑的人竟是李青,众人瞧了,都有些猜不透这位公子的心思。有那自以为是的人便悄声道,姑娘及笄了便可嫁人,素闻这堂兄妹间处得极好,还胜似一般的亲兄妹,怕李家公子是舍不得妹妹出嫁呢。 萧定瞧了李青的样子,面上仍在笑,心里却已经沉了下去:他早听说了李薛两家的事情,也听说了李青出走的事情,这时瞧瞧那臭小子身上的墨绿竹纹衣衫,真当旁人是傻子么?还是他自以为深情,却连筠儿的名声都不顾了? 李青不是不知道旁人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他,他想忍,却忍不住。 他本来以为离家远走,长久在外,就能叫距离和时间迫使他忘记她,然而却没有。妹妹来信他也从来不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字里行间流露出那不该有的情愫。 边境上长年都是狂风卷枯草,白雪覆金甲,这样艰苦的环境使得他无暇再想别的。本以为去了这么久,他终于忘记她了,然而妹妹忽地提起她要及笄了,被赐婚给燕王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交代了手中的事后,星夜不休、千里迢迢地奔波回来。 燕王是个皇家的牺牲品,又生性冷酷薄情,怎么能给她幸福?怎么配得上她? 可是这时候她和燕王穿着相似的衣裳,二人竟默契地相视一笑,这场景仿佛在他心上狠狠插了一把尖刀! 李青痛得不能呼吸,默默地后退两步,走向了无人的地方。 李筠正在心中默记笈礼的流程,无暇去顾及旁的,并没瞧见李青退走,李虹站在另一边却瞧见了,心里不由得责怪哥哥无礼:这个哥哥怎么搞的?去军中这么久,竟变得冷心冷肺,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顾了? 燕王早就盯着李青了,这时见李青离去,并没即刻追上,只对站在外头的铁虎使了个眼色,铁虎领命去了。 这时笈礼已到了最后一步聆训,李坚看着女儿陡然一副大姑娘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久违的慈父情怀,眼眶湿润地叮嘱了老半天。 全氏笑盈盈地挺着个大肚子,才要叮嘱两句,忽地抱着肚子一弯腰,强撑道:“我儿长大成人了,我心甚慰!” 李筠见状知道全氏恐怕是要发动了,飞快地答了一句“儿虽不敏,敢不袛承”,然后目视高氏。 众人都知道这李太太快要生了,也不添乱,随口念了两句“恭喜老太太”,便跟着连氏和朱氏去吃宴了。 高氏在心中暗暗感激连氏婆媳,吩咐婆子们把全氏抬到春晴院产房,边吩咐边嘟囔:“真是不会挑日子!前两日府里上下都盯得紧紧的,偏偏没动静,今日筠儿及笄,倒来添乱!” 李筠原本要跟着去席上,这时候怕高氏对全氏起芥蒂,倒不忙着去了。她知道高氏并不是真嫌全氏添乱,只是怕自家在燕王面前丢了脸而已。 见高氏仍是一副不满的神色,李筠笑着扶起她,随她向春晴院走去:“我知道,祖母最心善不过的了,是怕府里忙乱,母亲受委屈了对不对?” 高氏得了一顶高帽子,脸色和缓了些:“唉,可不是!今日外头又要忙宾客,里头还要忙她生孩子,难免有些不周到。我早嘱咐过她今日不必去笈礼的,这可不是给你添麻烦么!” 李筠摇头笑笑:“母亲正是为了替我长脸才坚持去笈礼的,今日殿下也来了,母亲想是怕殿下看轻于我,所以强撑着出去了。”说着歪过头顽皮地笑笑:“若是弟弟今日出生,可不是和我同月同日了?可真是有缘!” 听了这番话,高氏忽地笑了:若是全氏的孩子真能今日出生,想必也和大孙女一般命格高贵,以后李家必然能光宗耀祖呀。 萧定原本想趁众人忙乱时拉住李筠说两句闲话,谁知那傻丫头竟光顾着照料长辈了,他只好没辙地站在原地,等李筠出来再叙两句。 朱氏来请时,萧定只轻轻摇了摇头:“谢过李太太,我在此处用些茶点即可。”朱氏见了,便也不劝了。 倒不是李家失礼,只因燕王是出了名的性情冷酷,能好声好气地答这一句,已经是瞧在李筠面子上了。众人见燕王不肯挪动,也不敢请,只吩咐上了好茶细点便罢了。 不一会铁虎探头探脑地在门边露了露脸,萧定眼利得很,早瞧见了,捡起盘中一块玫瑰糕朝铁虎扔了过去:“作怪!还不进来!” 铁虎在空中轻轻巧巧地转了个身,用两个手指夹住了那块淡红香糕,落地后“啧”了一声道:“王爷,您这样浪费好东西,王妃会不喜的!” 萧定冷着脸道:“谁问你这个了?叫你去瞧着那小子的呢!” 铁虎嬉皮笑脸道:“属下不骗你,听说李虹姑娘最爱吃这个香糕,若是她瞧见您到处乱扔,定会嫌弃您这位姐夫暴殄天物。她自己悄悄嫌弃您就罢了,若是去和王妃一说呀,王妃定然要恼王爷的!” 萧定脸色稍稍变了变:“我知道了。还不快回话!” 铁虎听了心中乐得开花:好么,十几年了,终于找到自家主子的罩门了! 见自己主子眼神越发犀利,他不敢再玩笑,正色道:“属下方才跟着那个小子出去了,他倒也真是个正人君子,也不和丫鬟亲近,也不和年轻媳妇玩笑,只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花园子里发呆,谁经过都不理睬。属下本来以为就这么没事了,谁知他忽地拉住一个丫鬟说想见见王妃!” 说到这里,铁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家主子。只见自家主子面上仍旧是不懂如山的神情,只是嘴唇却抿得越发紧了,若是细细看去,竟能瞧见两颊咬紧的肌肉,显然是真恼了。 “我知道了。那小子是王妃的堂兄,你以后别‘小子小子’地叫,王妃听了会不喜的。”萧定沉默了半天,却冒出了这么一句。 铁虎装模作样地应了,心中却鄙视地翻了个白眼:主子,您自己叫人家小子不是叫得挺欢么?这就叫只许谁谁防火,不许谁谁点灯。 这厢里李筠被高氏赶出了春晴院:“好了,产房见血,你一个闺女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去外头好生代我尽一尽主家之谊。” 李筠被杨妈妈七手八脚地请了出来,笑着摇摇头往外头去了。谁知才走了几步,却见绿果迎上来了:“姑娘,青少爷有事请您过去呢。” “嗯?七哥?他不去吃席,找我做什么?”李筠有些奇,想了一想忽地恍然大悟:“定是后日虹儿及笄礼后他又要闹什么惊喜,这会来和我商议呢。”说着笑容满面地摆摆手:“绿果带我去罢。碧玉先去前头帮忙瞧着些,别累着了叔祖母和婶婶,我即刻就去。” 这时是金秋时节,桂花开得正好。不必走进花园,只在外头就能闻见那醉人的甜香了。 李筠被绿果带着绕了几个弯,绕到了花园角落的一个小亭子边,看见了一动不动坐在树下石凳子上的李青。 “七哥,你找我?” 听见李筠的声音,李青浑身一震,却没敢回过头来:“筠儿……” 李筠见李青身上落满了细碎的桂子,显然是在这里坐了许久,又听他声音暗哑,仿佛是病了,关切地上前两步:“七哥,你怎么了?是着凉生病了么?” 受了这真诚的关切,李青的胸中热血翻涌,再也不愿躲避了。他猛地回头:“筠儿,我有话和你说!我对你……” 躲在树丛后盯梢的萧定听见这一句暗道不好,正要跳出去,忽地听见一个柔曼的女生道:“快来!我方才瞧见洛儿往这里躲了!” 话音才落,李芙带着两个姑娘笑盈盈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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