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其人

面对穆妈妈的疑问，李筠却没再答话。　　　　替辛夷解惑，那是为了树威，再不厌其烦地答穆妈妈的话，便显得示弱了。　　　　李筠不过轻轻啜了口茶，摇头笑道：“穆妈妈这是成心考我来着？妈妈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说着放下茶盏迤迤然道：“碧玉，回去了。那两个院子里的嫁妆该好好归置归置了，别什么都乱糟糟的。”　　　　辛夷的脸上顿时又是红一阵白一阵：这位王妃身份不高，嫁妆却着实不少，几乎和英王世子妃不相上下呢。不过说起来也不奇怪，她们表姊妹二人都是胡家出身的么。　　　　李筠主仆俩无视了穆妈妈和辛夷的脸色，悠然自得地回了院子。　　　　没行多远，碧玉先忍不住了，左右四顾见没有旁人，轻声问道：“姑娘……哦不，王妃，您怎么知道辛夷和穆妈妈是有关系的？”　　　　李筠轻笑一声：“这还不好猜？穆妈妈好端端地荣养着，无事不会出来，定然是有人向她告状了呗。无非是说我这个王妃如何如何不好，想请她出来做主。再想想这几日咱们院里伺候的多是李家来的下人，进屋伺候的王府丫鬟只有辛夷和白芍，这白芍又是个闷葫芦，自然不爱多话，传话的是谁还不清楚？方才咱们一到花厅就瞧见辛夷站在穆妈妈旁边，她俩的关系不是明摆着的？”　　　　“王妃当真是心思机敏！”碧玉真诚地拍马屁，“奴婢就想不到那许多。”　　　　闻言，李筠凌空虚点了两下碧玉笑着道：“得啦，咱们碧玉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紫露的拿手绝活？”　　　　碧玉不解，瞪大了一对秀眼：“什么绝活？”　　　　“拍马屁呀！”李筠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王妃就爱笑话人！”碧玉恍然大悟，气鼓鼓地转过了头，却听见李筠轻声道：“依着我猜，穆妈妈和辛夷不是姑侄就是姨侄，以后咱们还是要小心应对。我瞧着王爷看重穆妈妈，辛夷也是个得用的，咱们不可怠慢，却也不能轻忽了。”　　　　碧玉轻轻拂开路边几条垂着的柳丝，应道：“是，奴婢知道啦。”　　　　主仆二人回了正院，萧定已不在屋里。见了李筠探寻的目光，玛瑙上来轻声道：“王妃，王爷说去外院了，中午回来一齐用膳呢。”　　　　李筠微微一笑，口里却嗔：“谁问王爷了？就你这丫头多话。”　　　　在婚前，李筠何曾这么口是心非孩子脾气了？如今这样，还不是王爷宠出来的？屋里的丫头见李筠颠倒黑白，都只觉得好笑，又怕主子发恼，只能低垂着头憋笑躲出房去，留了碧玉和玛瑙在屋里。　　　　见丫鬟们偷笑，李筠只作未见：“玛瑙，待会你就带着绿果她们去理东西，把东西好好归置到王府的库房里。”　　　　谁知玛瑙脸上却有一丝的为难，她抬起眼对上了李筠，犹豫道：“王妃，方才奴婢就想到这事了，因此先问了月红，白芍说……库房是穆妈妈管着，晒嫁妆的院子，两把钥匙是辛夷管着……”　　　　李筠闻言，不由得微微沉下脸来。　　　　管库房是要职，不是心腹之人不能担责，那穆妈妈管着库房，倒是无可厚非。可是内院里头，一向都是各院的看门婆子管钥匙，哪有大丫鬟去管这个的？辛夷这么收了钥匙，自然是为了给她出难题了。　　　　想到这些，李筠倒也不心急，略思忖了一下轻笑：“既辛夷管着钥匙，那便罢了。我如今贸贸然问她要，倒有些不近人情，等我问过王爷再说。先理咱们屋里的东西。”　　　　闻言，玛瑙自去吩咐小丫鬟们，碧玉留在屋内伺候不提。　　　　“王妃，您怎么也不吩咐辛夷交钥匙呀？您不是也说，您是正牌主母，哪有给奴婢让路的道理？”碧玉替李筠倒了茶，又替李筠换了件家常衣裳。　　　　“辛夷身份和婆子们不同，我自然要小心些。万一王爷很看重她，那我岂不是惹人嫌？”　　　　“嫌？谁敢嫌弃我的王妃？”萧定怀中抱了只雪白的毛团，大步踏进了屋里。　　　　李筠笑而不答，只好奇地看着萧定怀中的那个雪团，问道：“王爷，您抱着的是什么？”　　　　萧定见李筠注意到了，便献宝似的举起那个毛团：“瞧，是只白猫！王妃喜欢吗？我特地吩咐了铁虎去外头寻来的，据说是贺州的狮子猫呢！”　　　　李筠笑着摇摇头：“妾身是不能养这些带猫的小玩意的，养了就要犯哮症。王爷的好意，妾身心领了，这小猫还是您留着罢。”　　　　“我一个大老爷们，养这个算什么？既给了王妃，就是王妃的，我不要。”萧定闷闷地把那猫儿放到了离李筠最远的椅子上，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该死的铁虎，不是叫他寻个东西来讨王妃的欢心么？！怎么也不打听清楚了！　　　　见萧定老大一个人竟犯起了孩子脾气，李筠不禁好笑：“既王爷这么说，那妾身就不客气了。妾身的三妹最喜欢这些小猫儿小狗儿，便把这小猫儿给她送去，可好？”　　　　萧定听了这句软话，脸上才好看了一些。　　　　碧玉见主子们说话，便知趣地避了出去，谁知才出门又转回来了：“王爷，王妃，辛夷姑娘来了。”　　　　李筠轻轻瞥了一眼萧定，只捏着帕子掩口笑而不语。萧定闻言已皱起了眉头，见李筠面带调侃，他反倒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咳嗽了一声，对李筠解释道：“这辛夷素日伺候得也算小心，不如叫她进来，听听有什么事。”　　　　“王爷的丫鬟，想叫就叫，妾身可不敢拦着。”李筠慢慢放下帕子，故意不去看萧定。　　　　萧定瞧那些故作端庄的女子瞧多了，这时候见李筠露出醋意，竟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怎么？王妃不高兴了？”　　　　李筠笑着摇摇头：“妾身哪里不高兴了？明明是王爷惹人不高兴。这辛夷瞧着身份不同，王爷竟也不事先告诉妾身，可是把妾身当外人？”　　　　听了这句，萧定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额头，急急道：“唉，是为夫的大意了，我不好。”爽快地认了错，萧定反而羞了起来，两手用力对搓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这……辛夷是……”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筠，却见李筠一副淡淡的神色，正侧耳听得认真呢。他心下一松，忽地有些感激这个娘子不苟言笑的样子，话也好说多了：“这是原先伺候在我屋里的丫头，我想着你才来，不便和你说这些，因此没说。现下看，是我错了。明日一早，便叫她与你行礼。”　　　　见萧定只命行礼而不命敬茶，李筠心头一轻：看来这个辛夷只是个寻常的同房丫鬟，倒不必过于谨慎。有了萧定的这句话，她便松快起来，笑着道：“明日回门，不如后日罢？”见萧定点了头，李筠便吩咐：“碧玉，传辛夷进来罢。”　　　　辛夷在门口理袖子掸帕子，做作了半天才进来跪下行礼，羞道：“呀，王爷也在，奴婢竟不知道呢，是奴婢来得不巧了。”　　　　屋里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这奴婢当真是心眼浅，当别人瞧不见她在门口做作么？　　　　因没受辛夷的礼，李筠便懒怠搭理这丫鬟，萧定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辛夷，这不早不晚的，你来做什么？”　　　　辛夷又福了一福，娇滴滴道：“回禀王爷，奴婢是来问，王爷午膳想用些什么？”　　　　萧定轻轻笑了笑：“以后你不必操心这些，只管听王妃调派就是了。”说着，他转过脸殷勤地问：“王妃，我中午想吃个素炒三鲜，可成？”　　　　李筠无视辛夷惨白的脸色，只轻轻点头笑：“妾身也爱吃素炒三鲜，和王爷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这句话更好像在辛夷头上打了个闷雷，打得她面如土色，人都打起抖来。旁人不知，她还不知道吗？王爷二十几年来都是个冷清孤傲的性子，连对着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何曾这么亲切和蔼地对女子说过话了？　　　　　辛夷被屋里两人的眉来眼去弄得踉跄了一下，急急行礼道：“既然王爷没有旁的吩咐，奴婢这就下去了。”　　　　谁知萧定却随手一指：“你把那猫儿抱下去罢，王妃不能养。”　　　　辛夷的脸一下子又由白转成了红。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是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怎么叫自己去抱猫？王妃这里桃花杏花都在门口听使唤呢，就不能叫她们来么？　　　　只不过萧定的性子冷硬得很，辛夷并不敢多话，委委屈屈地抱了那只猫儿下去了。　　　　因次日回门，李筠早早吩咐了人置办东西。金猪一口，绫罗绸缎各两匹，四时干果各两盒，还有清泉酒两坛，谁知萧定见了礼单子却直摇头：“这礼太少了，我去嘱咐铁虎再置办些。”　　　　李筠听了，伸手接过礼单，摇头笑了：“王爷呀，回门礼都是有定数的，哪能胡乱添改？王爷有使不完的银子，不如给妾身用用，可好？”　　　　萧定闻言，却严肃地点点头：“是了，我这便命管家把账本子和府里地契银契都送来。这管家的事，应当交给王妃，是我疏忽了。”　　　　听见萧定主动提起家中账本，李筠不由得微微一笑，又听见不是辛夷和穆妈妈管家，李筠心头更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了两句闲话便算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