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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人在此守着,只因父王病重急需静养,儿臣便吩咐他们不得出声聒噪。”  唯听他神色如常道,燕王闻之,原本紧凝之色渐缓,放松了那挡药的手,高越见之,又舀起汤药继续喂他饮用,奈何此时,那方才放松下来的手又猛然抬起,紧握住他的手腕。越抬眸,瞧着父王此刻狐疑防备的脸,静听他再问道:  “这燕平宫既是有宫人在此,为何轮到越儿亲自来为寡人熬药喂药?”  “此乃秦太医新开之方,药引独特,需要仔细熬之,方可发挥药效,宫人大多手脚粗笨,儿臣怕他们弄坏了此药,便亲自熬之。”  燕王闻之未言,只得缓了神色,方松开了他喂药的手,轻合眼眸静卧于榻上。越照常将勺中所舀之药送到他的嘴边,喂他饮下。此时,夜深人静,烛火幽暗,折映着他那苍老的面容,越见之,原本舒展的眉宇不禁微微蹙起。  “喵——”  殿中唯闻一声猫叫,那轻细刺耳之声于这宁寂的宫殿显得犹为突兀。本是闭目养神的燕王闻之,猛然睁开眼眸,继而侧眸望向那突然出现于殿下的老猫,神色猛然一凝,双手不自觉地紧抓身下的被衾。如此细微之举,高越皆瞧在眼里,只见他仍神色如常,将勺中所舀汤药放回碗中后,方瞧了一眼那突然闯入殿中的畜物,悠声道:  “此猫乃是儿臣从夏禹手中所得,听说父王先前亲自将它于这燕平宫中养了近三个月,想必定是及其喜爱这畜物,遂儿臣便将它又带回了燕平寝宫,也好让它来多陪陪父王。”  言罢,高越抿嘴淡笑,搁下手中汤药,方起身下殿,抱起那畜物后方又折了回来,将其放置于案。案上的汤药仍冒着氤氲的热气,药香混合着炉内的暖香,显得更加诱人,那同在案上的老猫凑近那碗汤药嗅了一番,方舔舐了起来。寝宫之内宁寂得出奇,卧于床榻的燕王看着此番景象,不禁瘫软了下来,那原本紧凝的眼眸中怒气渐消,紧抓被衾的手也逐渐松开,良久,这垂老的帝王方又闭上了眼眸,缓了片刻,方才问道:  “你今晚给寡人来这出戏······究竟是想做甚么?”  闻他此问,高越良久不答,只单抬手轻抚着那只正在舔舐汤药的老猫,自顾自的悠声道:“这畜物养于燕平宫中,变得极熟汤药之味,想必那三个月间父王定是没少喂它饮药罢。”  “······”  “父王坐拥这江山,生性多疑无可厚非,没想到却于病重之际这般糊涂,竟怀疑起儿臣来了?儿臣自幼便是大燕太子,继位乃迟早之事,断不会急于这一时,何况,父王卧病的这数月,守于塌下照料左右的唯独儿臣一人,如此孝心,为何父王还是如此怀疑儿臣,居然用一只猫来试儿臣之药?”  高越淡声言罢,方一挥袖,将那于案前饮完药的畜物赶落在地,唯听那畜物于殿中连叫了两声,方才猛然窜入屏风之后。燕王见之回眸,瞧着面前的亲子,缓声道:“寡人的确对你有防备之心,自那日春时你送羹汤到这燕平宫,寡人便叫夏禹捉了一只猫回来,自此,你送来的羹汤也好汤药也罢,寡人都会拿去给那畜物试用,但久而久之,见那试药的畜物依旧活蹦乱跳,毫无异状,由此,寡人便放下所有的防备信任了你,如若不然,方才你又如何能喂寡人饮下那药?”  “父王之所以放下了防备,并非信任儿臣,而是自父王卧病至今,从始至终守于榻侧照料的唯有儿臣一人,于此期间,那前朝后宫众妃群臣中可曾有人来看望父王?因此,才让父王不得不信任儿臣罢了。”闻了此话,被道出心思的燕王无心再争辩,只得又闭上了眼眸,暗沉了心气。见此,不以为意的高越轻笑一声,方侧眸瞧向那焚着香的炉子,顿了良久,又问道:“此香,父王用之可好?”  “甚好。”唯听燕王闭眸轻答。  “当年儿臣于宫外佛寺修行之时,闲来无事便时常入山寻药,因而熟识用药治人之理,又于那深山之中偶得了些许香料药材,回宫之际便带了些回来,这今日所燃的檀香便是那时儿臣于佛寺后山所挖,檀香虽好,但其味甚郁,不利安心宁神,此香虽为檀木所造,可香味却甚为淡雅,舒缓身心之效极好,如此之别,皆因儿臣在造此香时多加了一味料材,父王可知,儿臣所加的乃是何物?”高越不理会他那疲惫之态,自顾自的问道。  “寡人······不知。”  “儿臣所加的······乃半年红花粉。”  此言一出,原本方才缓了心气的燕王又猛然睁开眼眸,此刻,他神色惊恐,双手再次紧抓着身下的被衾,竭力挣扎着欲起身,奈何身体犹弱,挣扎甚久也未曾坐起,只得又颓然的躺倒于床榻,抬高了微弱的声音唤道:  “来人。”  “儿臣在这儿,父王有何吩咐且说便是。”  瞧着燕王那垂死挣扎之态,越抬声回应道,且于榻侧俯身,细瞧着他额头冒出的汗珠,便拿过放置在一侧的绢布轻轻地帮他擦拭着,并淡声对他道:“父王身子未愈,尚且不得起身,还是好生躺着罢。”  此时,疲累的燕王微睁眼眸,瞧着眼前这亲子的面庞,幽暗的烛火下,那昔日俊美无比的容颜竟于此刻显得有些卑鄙可憎,那往年纯真无邪的稚儿竟长成了如今这般工于心计的男子。念到此,这垂老的帝王不禁心下痛之,方压低了声音,问道:“越儿,寡人于你幼时便亲立你为太子,现今又于卧病之际将掌朝之权交与你手,你继位为王乃迟早之事,为何······还要加害父王?”  “父王所言甚是,儿臣继位乃迟早之事,纵使朝中有父王旧时党羽,也皆一并铲除便是,只是这加害二字,儿臣实在担之不起,那檀香中之所以掺杂了半年红花粉,皆因儿臣见父王久卧于榻被病疾所累甚为辛苦,便想借此减轻父王之苦痛,也好让父王早些安乐。”俯身瞧着眼下卧于榻上的燕王,高越神情淡然,悠声道,“何况,那半年红花虽乃毒花,但花姿极美,花香甚雅,以其作香料,大有安心凝神之效,纵使长久用之,会使人逐渐丧失五感六味,可使用者毫无痛苦异常之状,只单渐变的终日嗜睡,如此一来,父王便不必承受那病疾之苦,大可于安宁祥和间去往那极乐之地······”  “你这逆子······来人······”未等他讲完,燕王抬声低斥道,微弱的声音在这宁寂的雨夜之下显得格外渺茫。  “儿臣就在这儿,父王有何吩咐且说便是。”  听见他再次抬声道出此言,燕王侧耳倾听间,忽闻殿外寂声一片,方才恍然大悟,不禁又颓然倒于床榻,微声道:“深秋夜雨之际,你既居心叵测,想必也定是事先撤走了所有的宫人。”  “······”高越闻之,未曾出声,只单垂眸以勺搅弄着碗中的汤药。  “寡人当真糊涂,以今日之势,纵使有人守于此,若无你亲口宣召也定当不敢贸然进殿,自寡人将朝权交与你时,这大燕王宫便都听命于你,这大燕的江山也终将会是你的。”  “父王当真以为儿臣如此这般皆因稀罕这大燕江山?”见碗中汤药热气已无,高越将其端于手中,悠声道,“儿臣八岁那年便被立为太子,坐拥这大燕江山乃迟早之事,定不会为了这一时心急,更不会因这江山而亲手谋害父王,可奈何······儿臣与父王之间又岂止只是江山朝权之争?”  “你这逆子······弑君夺宫乃大逆不道之罪,你既担之,又何须再杜撰开脱······”  “父王可是忘了?”高越抬声打断他微弱的话语,紧凝着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数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深秋之夜,梧桐叶落,寒月成玦,是你亲口下令赐药毒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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