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脑海里一直浮现那块玉佩的样子及三夫人有些慌乱的神色。 要说这有钱人家枕头下放块玉佩算不得什么,端木晨也不是没见过上好的玉。 而玉这个东西,因成色、产地、雕工、皮色、沁色……诸多不同,世上绝无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而这块玉佩,端木晨却是熟悉得不得了。 这是两年前秦遇和他父亲外出经商偶得的一块上好成色的羊脂玉佩,回来以后,便献宝似的要送给端木晨。 那时,她接过手来仔细看过,这玉佩有她半个巴掌大小,白璧无瑕,许是通过精巧的镂雕,将瑕疵部分剔除,留下润白脂光的羊脂般白玉,而这块白玉更难得的是由一整块籽料随形雕成,圆润不说,皮色竟是难得的洒金皮。整个玉佩的正面被星星点点的金黄色的皮色薄薄覆盖,亮眼的金皮配上糯润的脂白,触手生温,一看便是高价也难求的暖玉。 端木晨虽只是医者,只因其父爱好甚广,金石、书画、篆刻……都略有涉猎。也是籍着这些爱好,端木斐方能在汤池村中捱过一夜又一夜的孤寂。 所以端木晨自小受父亲影响,对这些东西,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鉴赏能力。 她看出这玉佩价值不低,当然说什么也不要。万般推脱之下,秦遇只好收了起来,当着她的面,放进了衣服领子里道:“晨儿如今不收这个玉佩,我且代你暂且贴身收着,别人想看一眼也是不行的。等你过门,我就交给你,那时,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这小小玉佩,你该不会再拒绝了吧?”说完嘿嘿笑着,妥帖地将放玉佩的胸口拍了拍。 她和秦遇是自小便指腹为婚,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秦遇长她两岁,如今也快二十了。按说他们早就该完婚,只是两年前秦遇的父亲秦双全突发心悸之症不治身亡,因着要守孝三年,才将他们二人的婚事耽搁了下来,只等着最后这一年过去,二人就要完婚了。 可如今……这玉佩怎么会……怎么会放在知府大人三夫人林芸香的枕头下面。 这秦遇贴身佩戴已有好几年的东西竟然突然出现在有夫之妇的枕下……端木晨止不住地全身有些发颤,脑子里像浆糊一般理不清,车到了家她都没觉察到,待到车夫掀帘子叫她时,她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提了她的药箱子回了家。 这一夜,端木晨辗转反侧都没睡好,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块玉佩以及秦遇那张笑吟吟的脸。 她不相信秦遇会和那三夫人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替秦遇想了许多种原因:玉佩不慎遗失?他生意上遇到了难处,将玉佩当了?或是因着生意上的事将玉佩送给知府大人…… 可是……那三夫人为何在见到她盯着玉佩时面露不悦,匆忙将玉佩塞回去呢?如果不是来路不正,她何故要遮遮掩掩?女儿家巴不得让人看见自己有这样的宝贝吧……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夜不得安宁。这偶然撞见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心生疑惑巴不得立马把秦遇召来问个明白。 第二天一早,不是端木晨照例坐诊的日子,她早早的收拾了家里的东西,便对父亲端木斐说,要进城一趟,买点儿米面回来,也顺道去一趟秦府,找一找秦遇,有事要问他。 端木晨斐知道这两个孩子自小便要好,如今秦家虽说早就住进了城,飞黄腾达家财万贯。然而两个孩子并没有因此而生分,得了闲也时常见见面,说说话。这夜方城素来民风淳朴,他们幼年时早已订婚,打小就天天在一块儿,家里人也没有太多规矩,便点头应允,让她早去早回。 说起秦遇和端木晨的这桩亲事,还要从他爹秦双全开始说起。 当年秦遇的父亲秦双全是这汤池村少有的能人,上山打猎、下河抓鱼不说,还做得一手好木工,他们父女二人所住的这木屋当初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建起来的,还有这一排排的药柜子、药架子……都是他的手艺。 这秦双全自幼也是读过书,识得些字的人,与端木斐是这村子里少有的能说得上话的人,那时,端木晨的娘亲还在,两家便走动得很是频繁。 话说,秦双全的夫人怀孕到六七个月时,便身染重疾,差点就命丧黄泉,亏得端木大夫妙手回春,不仅救回了她,连带她腹中的胎儿也无恙,十月怀胎,一朝得男,取名“秦遇”。秦双全自是喜不自胜。 随后,端木斐的夫人也有孕在身,二人便乘着酒兴为尚在腹中的端木晨定下了这桩婚事,两家定好,若是女儿,便嫁给秦遇作妻。 可未料端木斐救得了别人的妻儿却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在妻子过世后,秦双全曾多次邀请他搬到城中去住,离开这个伤心地,而端木斐却不愿将妻子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秦双全一家当年窥得商机,早早的就搬到城中典下一家铺面做起了杂货生意。 这秦双全手巧心思也活泛,做起生意来也是一把好手,生意越做越大,十多年间便成为城中小有名气的商贾,还在城西买下一个大三进的院子,雇了仆从,过起了老爷的日子。几年前生意做大后,还收购了附近的房田,将这大三进的院子又进一步扩建成了个大五进的府邸,府内也是越建越气派。 话说这秦遇和端木晨,那是自小的情谊。二人一同长大,几岁起便知道二人长大以后是要做夫妻的,所以对待彼此也比旁人亲厚得多。自从他家搬进城后,秦遇读了几年书,他爹见他心思还算活络,想着家业还要人继承,便让他放弃读书考取功名,转而亲自带着他,教他学着做生意。 秦遇因着时常与父亲走南闯北,在外奔波,得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以后,便献宝似的回村拿给她。从幼时的泥人、泥哨,后来的玉坠儿、簪花……但凡得了好东西,也自是不忘他的小未婚妻。 两年前他们秦府扩建后不久,秦双全因生意上的不顺当,突然重病离世,将他的婚事耽搁了下来,但这秦遇这些年对端木晨的心那是众人皆知的。 虽说如今两家身份有些悬殊,凭秦家那偌大的家产,是可以退了与端木晨的这桩婚事,另择良缘,可自秦遇接管家中生意以来,丝毫没有变心退婚的打算,反而对端木晨是更加殷勤,他时常对众人吐露真言。他秦遇这辈子就两个心愿,一是将他父亲留下的生意越做越大;二是娶端木晨过门,疼爱她一辈子。 秦遇生得星眉剑目,身长八尺有余,因自小跟随父亲学做生意,所以不仅头脑灵活,一张嘴也生得巧,时常双目含笑,是个十分俊逸的少年郎。说起他们这一对儿,无人不赞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这两年来,因父亲陡然离世,家里的重担落在秦遇肩上,是也去汤池村的时间便少了些许。不过,这也不碍二人相见,端木晨一月也要进城一两次购置用品,得闲了也时常进府去寻他。 这夜方城四面环山,民风淳朴,他二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便也不避讳时常见见面,说说话。再者,这端木晨的性子自小便没有娇怯忸怩,就算有人议论,她也自是不会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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