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香品着香茗,慢条斯理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个布衣女子:衣饰简洁,不施粉黛,虽说不是那种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眼前一亮的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端木晨长得很耐看,盯着她看得越久,越发现她的五官虽不出众,可全身上下瞧来瞧去,也没瞧出她的长相上,有什么大缺点。 她的眉眼不论是合在一起,还是拆开来看,长得都很精巧细致,每个部位都生得恰到好处。配上她淡雅的气质,确实和脂粉堆出来的美人不同,难怪把一表人才的秦遇迷得言听计从,连她都不见了。 浓浓的醋意在她胸中翻滚,她将见不着情郎的怨气都尽数算在了她的头上。眼前的这位美人不卑不亢地杵在那里,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她原本想给端木晨一个下马威,可自己却越坐越沉不住气。 只要一想到秦遇避之不见,端木晨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秦夫人”,她就感觉到气血在胸中翻滚,怒火几乎要焚烧到她的头顶上去。她不管将秦遇禁足的人是不是她,可她受不了这个女人一脸正气,挺直了脊梁的那副模样。 林芸香任由她在跟前站了许久,既不开口应她的话,也不给她让坐。她那么辛苦地压抑着怒气,就是要挫一挫端木晨身上那令她讨厌的锐气和傲气。 可端木晨并未把今次的见面当作答谢宴。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再说,她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森林里蛇狼虎豹、残肢断臂、腐肉死尸尚且吓不倒她,名为“夫人”,实为知府大人的一个妾室,还不至于就让她心惊胆战了。 横竖要面对这些避不开的糟心事,既来之则安之。她林芸香做下的事总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顶多不过言语上为难几句,谅她也不敢做出过激的事,若是事情闹大了,难看的可不是她端木晨。 所以,她见林芸香摆着姿态把她晾在一旁,面上也不露无半点焦灼之情,仍旧安之若素地立在那里,不发一言,神情淡淡。 最后,到底还是林芸香先败下阵来,她气极败坏地屏退了下人,待到屋内只余二人时,她幽幽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端木大夫可认得这个?”她捏着玉佩的挂绳走到她跟前,得意地在她面前晃了又晃。眉宇间轻/佻放/浪,把玩着那块白玉目露春/情。 端木晨仍旧面色不改:“小女子乃是医者,若夫人要鉴玉、赏玉,恐怕只有去博古斋,或是琳琅坊。”她说的这两个地方是夜方城最大的两家古玩、玉器店。 林芸香冷笑一声道:“别装了,这是什么,你自是知道,要不然,上一次,你见了它就不会变了脸色了。” “如今,这玉佩确实是在我手里,恨我吗?想要吗?或者是——要去告密吗?出门左转,去找府里的大夫人,或是直接找老爷,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 端木晨的手指掐在了自己的掌心中,面上仍旧是不露半争颜色,看着这个手持玉佩围着自己转悠的大美人,衣袂飘飘之间,带起一阵阵的香风。 “夫人,端木晨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大夫,除了看病,别的也不会。若夫人无事,我就先告退了,家中今日待诊的病人还有很多。”说完,端木晨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让自己原本就修剪得不长的指甲刺进掌心内。 林芸香想要激怒自己,想让自己在愤怒中口不择言,她才好羞辱她,嘲弄她……她不会让自己失态于林芸香之前,她强忍着愤慨,欲转身就走。 林芸香的话还没说完,目的未达到,自是不会让她走。 她拦住她的去路:“端木大夫别急着走啊。既然你决定要装聋作哑,那我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咱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林芸香将手里的玉佩再次伸到她面前:“这玉佩不说,你也知道是谁的。怎么到我手里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床/上那点子事儿,我也就不多说了,虽说你还是个大姑娘,但作为大夫,这些东西想必也是懂得的。” 听到林芸香毫无廉耻地说出“床/上那些事……”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背过身去,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又羞又愤之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坚强地挺直了脊梁,顶住这些风霜。 林芸香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自顾自地说:“我与他才是真心相爱,他搂着我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爱我,每次都/要人家好几次……每次,都折腾得我下不来床……” “夫人!”端木晨出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些闺房之事就必拿出来说了吧。端木晨自认不是夫人的闺中密友,这样私密的事,说出来,夫人不觉不雅么?” “哎哟,怎么了?急眼了?哼!你继续装啊!装模作样的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怎么才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没一一给你道来呢。你那未来的夫君在床/上如何厉害,如何疼我的,想必你还不知道呢。” “请夫人自重!若此次叫我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已知晓,不知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我就是想告诉你,虽说你们二人是自小订的婚,可那又怎样?他爱的人是我!识相的,就莫要阻挠我们二人见面,你以为,让他装病在家,不与我见面就可以阻断他对我的情意吗?” 林芸香讲到此处,怨恨夹杂着妒忌汹涌而来,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有了狰狞之色。 端木晨终于明白了她找自己来的真实意图,哂笑道:“我道是为什么呢,原来见不着他了,便来找我?以你们二人的情意,这岂是我能阻拦的?夫人高看我了!而且,夫人也说了,我和他只是有婚约,并未成婚,我怎能约束得了他?他若是想见你,谁又拦得住?想来,夫人今日是找错人了。” 端木晨一语中的点到了她的痛处,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秦遇要见她,谁能拦得住?就算身不由已,递个信给她也是好的,如今音讯全无,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搞的鬼还会是谁? 她气得面目狰狞扭曲地冲到也面前:“告诉你,别得意!我可以帮他促成多桩生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我也可以毁了他的生意,让他一无所有。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秦夫人吗?休想!” 端木晨原本不欲理她,抽身想往外走,听到她如此说,反倒停了下来,回身道:“哦?夫人还有如此手段?” 林芸香不知道她想要干嘛,警惕地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向林芸香行了一礼道:“若是夫人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端木晨有礼了,在此先求夫人一件事。请夫人下次见着秦公子之时,劝他同意与我退婚,将我二人婚约了结,这秦夫人的位置谁喜欢谁拿走,我十分愿意成全夫人与他之间的真情真爱。只求他早日与我退婚。若夫人能做到,端木晨在此先谢过了。” 什么?林芸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大费周章地把人叫来,羞辱了半天,想要的就是拉下她脸上处变不惊的神情,就是想看她挫败地在自己眼前痛哭、乞求…… 可对方根本就没有把她心尖尖上的秦遇看在眼里,竟然,竟然还想要退婚?! 她没有听错吧? 像她林芸香这样的女子,空有一副绝世容颜,又能如何?因出生卑微,就只能委屈求全给人家做妾。纵然是嫁到知府大人府上,好听点是个三夫人,说到底,还是妾。上不得台面,登不了大雅之堂。 而眼前这个平凡的女子,不过是个穷大夫的女儿,小门小户出生,居然还能嫁给她心爱的秦遇,入主秦府做夫人,而且听她的口气,是秦遇舍不得她,苦苦挽留。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想退婚? 要知道,在整个华襄国,也只有男方可退女方的婚,而且通常也只有犯了大错,不贞不洁的女子才会被退婚,一旦被退,便是一生的耻辱,这样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要么孑然一生,要么青灯古佛相伴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骂一辈子。 就算侥幸还能嫁出去,也不过是嫁给人家作填房或是妾。通常有点家世的女子若是被退了婚,大多宁愿选择孤苦一——好歹还能挽回些名声。 这个端木晨,脑子是坏掉了吗?放着好好的秦夫人不当,竟然还主动提出要退婚?她难道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嫁给秦遇? 端木晨的一席话令林芸香方寸大乱,她要羞辱对方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被她的回击乱了自己的阵脚。 端木晨见她十分错愕,又道:“夫人,我与秦公子早已缘尽,有劳夫人劝他与我退婚,再次谢过。”说完,一礼之后便潇洒离去。 林芸香此时,没有再阻拦她。 她不得不再次正视秦遇避而不见的问题,方才端木晨这一番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并非自己从中作梗,看样子,端木晨并未说谎。 若是秦遇以此为借口要避开自己,那她林芸香也断不会让他遂意的,以她的手段和为人,哪里会是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秦遇也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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