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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城内的积水也消退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还来不及清理的淤泥也在展露无疑。在炽烈的阳光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难闻的恶臭。那是死鱼烂虾、还有各种牲畜死亡后腐烂的味道,还有四处的横流的污水,混杂着树叶、庄稼沤烂的气味到处飘散。令行人不得不掩面匆匆而行。    她拿着写好的写到了任平生的小院时,院子里果然只有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儿在看守院子。院子里已经被他收拾得极为干净。积水早已排净,院内的青石板也洗刷得干干净净。除了院内还剩着几棵折断的树桩还没有来和得清理出去之外。这里已经没有留下飓风过后的影子。    那老头似乎认得她。开门后不等她开口,便谦恭地叫了声“小姐”便把她迎进了门。    老头对她道:“小姐,我家公子命我在此候着小姐,小姐的房屋被毁,定是住不了了,今夜就搬到这小院儿来住,若是小姐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搬过来的,老奴待会儿就去搬。有什么事,小姐尽管吩咐下来,老奴这就去办。”    听他这么一说,端木晨才惊觉,她竟然忘了自己晚上住在哪儿的这个问题。若不是任平生替她考虑周到了,这晚上她怕是只有去客栈凑合一宿了,如今这情形,就算城中那几间客栈没有损毁,怕也是暴满了。    她立即虚扶了一下眼前的这位老人家道:“老伯不必客气,也不必叫我小姐。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老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晨姑娘便是。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小姐真是折杀了老奴了。敝姓陈,前些日子我家公子吩咐我来看着这宅子。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小姐莫要怪罪才是。”    “陈伯,你若是再叫我小姐,我今夜便不在此住了。”端木晨看着这个和蔼的老人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无端地就生了亲近感。    陈伯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端庄娴静而不骄纵的姑娘。连声说好。    陈伯将她引进了昨夜的房间,她问:“我住这一间?这不是你们家公子的房间吗?若是我住进来……他住哪里?”    “哦,晨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今天一早已经去了榕方城大营调集士兵救灾呢。南疆环海,这一次的飓风来得可不小。老奴还是小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飓风,这样一来,不知道我家公子要忙到几时。而且公子平素也不住这里,只是有事才过来一下。老奴已经在别的屋子给公子准备了房间,姑娘就安心的住下吧。若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便是。”    原来,他已经走了……端木晨心里顿时有些怅然若失。虽然知道要这样的时候他定然忙得不可能在屋里看书喝茶,但她还是侥幸着想见他一面,看一看他那张因为捉弄她而坏笑的脸。可是……没想到他又走了,而且还不知道此刻他去了哪里。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她拿出了写好的信交给陈伯。她知道他手下的人定会想办法把信交到他的手中。    累了一天,收拾了一屋子的残局。好不容易把她没被毁坏的东西搬了过来。她也是累得抬不起胳膊了,所幸重要的东西都没损坏,终于再一次安顿了下来。    她搬走的事只有敏哥儿知道,敏哥家不靠海,风暴没有造成家里太大的损失,而且家里不家父母操持,所以一安顿好家里,他心中牵挂着药堂和这个视他为亲弟弟的姐姐,下午就着急赶来了,看到端木晨无恙,他便也同伙计们忙得团团转,这些日子他也只有和药堂的几个伙计暂住在一起了,她不便带来住在任平生的院子里去。    但现下德善堂里也是自顾不暇,院里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她只说她临时租下了个院子,也没人顾得上问她的去处。她便悄悄告诉了敏哥便独自离开了。    这个时候,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能自己找到个藏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是夜,当她累得倒在床上,鼻尖若有若无地闻到枕头上飘来男子的气息时,她红着脸钻进了被窝,想起了头天晚上同床共枕的情形。好在醒来时,她远远地缩在床角,不然她可真没脸再见他了。    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暗卫送来的信。看了信,心中甚感安慰。    许多史书和戏文中,常把女子比作“红颜祸水”。乃至于将亡国灭族的过错都加诸在女子身上。而因此得出荒谬的结论:无情无义才是大丈夫,近女子和小人便会引来祸端。将“女子”和“小人”并称一起,实在有些过于武断了。    当任平生看到手里娟秀的字迹和清晰的条理时,不能不说他内心是十分感动的。那晚他戏弄了她,料想着学要忸怩几日,才会鼓起勇气重新面对他。却没想过,她有如此胸怀,见到满目疮痍的灾后,便放下架子,放下自己的事,先书信一封予他。    看完书信,他有种想赶到她身边拥她入怀的冲动。第一次有个女人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他内心那种孤身一人作战的感觉弱了很多,被她记挂着的感觉,真是不错。    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沉思片刻,便叫人按端木晨信上所说的拟了公函快马加鞭送到各城知府手里去。自己这边也带领兵士加快救灾,严守兵防。    还有一点是端木晨没有想到的。    那便是翼戎此次也同样受灾,因着三面环海,整个翼戎国比南疆受灾更为严重。此等情况下,翼戎国力受损,灾民遍地,此时的任平生除了操心救灾的事,还得要处处小心翼戎来犯,他当即下令,将阳山与榕方接壤的城门紧闭,暂且阻隔两边的通商往来,也是防止疫病传染,避免灾民和探子混杂其中引起南疆骚乱。    他能预料到这几十年不遇的大飓风将给南疆三城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而此时的榕方城已经不再安全了。他必须将她带走。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他潮方城的将军府才最为安全。他要试图说服她,将她带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不能再留在此地了。    飓风过后的第三日,任平生终于稍得了点儿空闲,便在夜色中潜入榕方城的小院中。    陈伯恭敬地禀告:“晨姑娘已经在屋内歇下了,这两日,白天她便去德善堂行医,傍晚回来在屋里也不见出来,好像也是在弄她的药材。这几日也没别人来找过她。”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去敲她的房门。    她果然还没睡着,起身走过来准备开门的时候还在问“是陈伯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在那边说“是我。”她的心一下子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见门内的她突然就没了动静,便轻笑一声问道:“怎么?听说是我就不开门了吗?我不过想来问候一声,今晚不和你抢房间了。若是不方便,我就告辞了。”    门不出所料地一下子打开了“没……没有不方便。你来了……进来吧……”她红着脸把他让了进来。这是他二人同床共枕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能装得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她面皮薄,装不出来。脸便一直烧得红红的,看上去甚是惹人怜爱。    他大步迈进了她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柜子上多了许多瓶瓶罐罐,房间内也飘浮着好闻的药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他觉得这药味越来越好闻,竟像上瘾了一般,深觉比以前他常用的几种熏香味道都要好闻得多。    这房间空了许久,因为她的到来,似得令这屋子多了许多温馨的感觉。他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忙碌了一天,回家的丈夫,这屋里,有个贤惠的小妻子在等着他回家。为他奉上羹汤……    这样的想法,令他的心愈加柔软起来。冷硬的心里,也多了许多的期待。    她把他请进屋后也不闲着,起身便给他倒了杯药汤过来:“你喝杯药汤吧,这几日多在军营和灾区瘴气横行的地方行走,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她将之前就熬好的“仙术汤”端上,这是以“苍术、干姜、红枣、杏仁、甘草”熬制而成,有辟瘟疫,除寒湿,温脾胃,进饮食的功效。    他接过药碗,也不多问,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浅笑着看着她说:“药我喝了,大夫的诊金几何啊?”    她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一来就混说话,拿我取笑。我还没谢你收留我在此住下,若你要这样算,那岂不是在暗示我要交你租金了?”    “当然!”他脸色一正道:“我当然是要收租金的,莫非姑娘竟不知道住我这院子租金应付什么吗?”    她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正了正脸色道:“我不知道,陈伯没说,我也忘了问。是我不好,公子看我应该付多少?”说着便去掏银票要递给他。    他站起身上,按住她的手,低着头盯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道:“我不要银子。”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惊得她浑身又一僵,打了个哈哈,便从他身边逃开,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那样,也压根不继续问下去,只立即转身去柜子那里拿了些药丸子过来,以避开他炙热得发烫的目光。在她背对着他时,都堪堪能感觉到那样滚烫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的后背刺穿,刺进她的心里去。    她转身先递了个素色锦袋给他:“这是我配的辟瘟丹,用乳香、降香、苍术、细辛、川芎、甘草等药材制成,此药烧之能令瘟疫不染,空房或军帐中烧之能辟秽气。时间太紧,药材有限,我也只做出来这些,你仔细收好吧,在不干净的地方点上一丸,可保无恙。”    说完又递上一个天青色瓷瓶给他:“这是清热解毒的药丸,也是由贯众、升麻、板蓝根、连翘等药制成,若有口鼻生疮或是呼吸、吞咽不适就赶紧服一丸,你……”她话还没说完。任平生在用手接过她手里的瓷瓶时,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和感动,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他……他这是干嘛……干嘛……”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蔌地睁大了眼睛,僵直了脖子,两手抵在他的前胸,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他的胸膛和手臂环起来的这个空间牢不可破,她根本挣不掉。她拿手敲打他的胸膛,红着——用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似是求饶,又似地撒娇地说道:“你……你要干嘛……你……放开我,放开啊……”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从他一进屋开始,她的心跳就像在打鼓,一直“怦怦怦怦……”的,方才他那饱含暗示的眼神,她假装看不懂,心想着,他便知难而退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    端木晨的心跳已经数不清了,那颗心在自己的身体里跳得又快又乱,好像已经到了嗓子眼儿,马上就要奔涌而出一样。如今她能做的,只有用她柔弱的双臂,阻止他更近一步的亲近。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她能如何。    可她低估了他的坚持、他的霸道还有他的力道。他不顾她的退缩,双臂收紧,便将她牢牢地圈在了自己的怀中,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他用下巴在她的头顶处摩挲着,把她圈在自己的方寸之间:“别动,让我抱抱你……这几日,可有想我?”    她挣扎不动的身体猛地一僵,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了。她听到他胸膛里如鼓擂动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她不知道接下去是该推开他,还是该生气地让他离开,一时愣在那里,僵在他的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倒是很满意她的乖顺,见她不再挣扎,便继续用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又轻轻地吻了她的头顶,自顾自地说:“我想你了,这几日都很想。所以今日特意放下手中的事来看你。此前的每一次来看你,也都是想你了,并不是什么顺路。”    他一边说,一边替她顺了顺鬓角的发丝,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耳畔,他手上的薄茧划过她像剥了壳的鸡蛋般的皮肤,让她的一侧身体都痒酥酥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以为她又要逃。直接捧起了她脸颊,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我收到你的信很高兴,你能急我之所急,想我之所想……”    “不……不是……”她用手想打开他捧着脸的双手道:“我是大夫,我是急病患之所急,不是……不是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不是你”时,声音几乎小不可闻。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真的不是为他。他又怎么会相信?她若不是想着他,何苦夜夜操劳为他制药。她骗过了自己的心,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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