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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仁心堂里,没有寻常人家入了腊月以后的忙碌和热闹。没人张罗着做糕饼,也没人提出要备什么年货,生怕这阖家团员的日子刺伤了端木晨如今多愁善感的心。    任平生偶尔有空了也来小院看看她。    可二人自那夜抵死缠绵之后,再见面,话也不多,都是闷闷地坐着。    到了晚上,他要留宿小院的时候,端木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哭闹着要赶他走,扑到他怀里又是掐又是打地,声嘶力竭地要他滚回去。而他,又总是不忍心,死死地搂着她,任由她发泄完了,将她抱上床,哄着她入睡。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不想去和别人争丈夫,这个男人,本就不是她的。她不敢留,不敢要。    可他又不走,赖着她,仍然关心她,夜里总是搂着她,牵着她的手,二人手心相对,似乎又和从前一样……却又再也不能一样……各怀心事,各有苦涩。    只是在她心里,从心底,最深的心底,还是害怕失去他,害怕又再也见不着她。苦苦折磨着彼此,却又在面对现实时,无能为力。    这天晚上,二人躺下后,端木晨反常地没有那么别扭着和他使性子,而是靠过来,像是琢磨了许久似地,问他道:“她……还好么?你们……很好么?”    任平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如今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以端木晨的骄傲,以她的年纪,不会愿意长久屈居月蓉之下,也不可能就这样没名没份地和他过一辈子。如今端木晨主动问起月蓉来,想必,这几日,她心里已是有了什么计较。    “她……也不太好,受了太多苦,身子熬坏了,还患了头疾……”任平生也不欲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将月蓉的病情道来。    “前些日子因回了府,估计是一时又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所以在府又发了病,时至今日还每日晨昏都头痛。药也吃了不少,可都是治标不治本,反反复复,也不见大好……”任平生的话语里有掩饰不了的内疚和心痛。    端木晨也不打断他,就静静地听他说起他那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妻。    也不知是月蓉病得太久,任平生确实深为她的病情而焦虑,还是一时想要得到端木晨的体谅。总之,这些日子一直少言寡语的任平生在说起月蓉的病情来,一时话便多了起来。不知不觉地,便说了许多,言辞之间不仅描述详细,还体贴入微。    或者也可以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毕竟府内的一草一木端木晨是如此熟悉,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更是熟悉。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些场景,本就应该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或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个外人了,还在她面前如此关心另一个女人,任他说的只是个病人,她也未免觉得心酸。    一开始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多言多语,偶尔会插话问一两句大夫诊断的结果和吃了些什么药。    任平生说了一通之后,见她面色平静,也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一时忐忑倒也止住了话头。    “你是……想要我去给她看病么?”听他如此详尽地说起月蓉的病情,端木晨也不欲与眼前这个男人委婉客套地绕圈,便一语中的地问他。    任平生被她的直率惊着了,他其实在看着月蓉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端木晨能去给月蓉看看诊多好。一来她医术精湛,二来同为女子,少了许多不便,三来,月蓉病情究竟如何,端木晨不会像其他大夫一般,因着任平生的身份和地位,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弄得他都不知道月蓉的病究竟如何。    可想归想,真要说他这时候开口要求端木晨去给月蓉瞧病,他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他纵是有这个心思,却一直闭而不谈。可这时节,趁她问起,他又多说了几话,没曾想,端木晨便窥探出了他心里所想的,又如此直白地提了出来,他不禁愣在当场,不知自己是该应下,还是该推辞。    “你若想我去,我去便是,无妨。总之,你知道,你吩咐的事,我终究都会做。”她一语双关,任平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你也不必想多了,今日问起你们的事,也不过是想见见她,既是见,便不论场合,你觉着怎样去见都行。如今我输了一场,总该让我知是输在谁手里的吧?若是不需要我去给她看病,那便是最好。我也并不愿揽这样的活儿在自各儿身上。日后你找个机会,让我远远地瞅上一眼,知是谁便是了。”端木晨说完,便欲侧过身去,不再发一言。    “不……晨儿,其实……其实我也想你能给她瞧瞧……只是,这对你而言,未免……未免有些……”    他的话吞吞吐吐说了一半,端木晨知他之意,深深地叹了口气,正色道:“若是你想,便也无妨,我无非是看个病罢了……”    “你真愿意去?”    “你真想我去?”    他思忖了片刻,为难道:“只是……她不知有你。更不知道我们的事。不知……”    “呵……放心吧,你想要我看病,我想要见她一面。阴差阳错,这就是命吧,要碰头的,总归是逃不掉。我一个大夫,将军就不必忧心了。”她再一次以“将军”之称唤他,少了亲昵和羞涩,只有疏远和距离。    “嗯。”他不便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来。    她正惊诧他应了此事,接着又听他道:“若是你能去看看她,便是最好不过了。这些年,她受了很多苦,时常头痛欲裂,夜不能寐。你医术精湛,别人我也信不过,如今借这个机会,你也算是帮了我大忙,还望……晨儿多多顾念着。”    “怎的?越说越心痛了?你还怕我给她治坏了不成?!你放心,你既信得过我的医术,就该信得过我的医德!你付诊金,我去看病。职责所在而已。”她犀利的一番话直直地射向任平生,一点儿面子也不留。    一通话倾泻出来,不等任平生说什么,她便侧过身去,以睡觉的姿态拒绝与他继续交流下去。自顾自地裹了背子,不再说话了。    端木晨的心里似有一万把尖刀刺破她的心脏,在她心里搅。她方才说到想见月蓉一面,不过是想借个机会,远远的看上一眼。毕竟凭空从天上掉下个人就将她的婚事给搅黄了,她因此莫名其妙受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去看一看这个人究竟是谁,怎的也不算过份吧?    还没交手就输得这样惨烈,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些天来,她觉得心里也实在太憋屈了些。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竟是要亲自上门去为她看诊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而他就睡在她身边,如今的这个男人,身在这里,心却在府中,方才提到月蓉的那几句话,生生地刺痛了旁侧的端木晨。也不知是他真的是太过担心了,还是急于她去医治?还是这个人的心不在你这里时,他说起话来便不会再为你考虑……    总之,他担心月蓉夜不能寐,担心月蓉身子不好、忧心月蓉旧疾未愈……    而自己呢?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吧?也许他认为,只要他偶尔能有过来陪着,她就不会痛了,就不会伤心了,就能泰然自若地去那个曾经以为会是自己的家的地方,去给那里如今的女主人——他的夫人看病了。    他竟也开得了这个口?    行!去就去吧……    她不知道自然为何要一口应下,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更加死心,才足以让她心灰意冷么?    如今的她还是和曾经一样,不懂如何拒绝他的要求,她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安排和吩咐,就像曾经她耍着小性子说“不”的时候,他都会宠溺着刮一下她的鼻子道:“不准说不!”然后她便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醉倒在他密密麻麻的吻之下。    只是,如今,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变了,自己却还执迷不悟。只要是他说的,她都还是会应下来。刀山火海,她去便是了。只要是他要求的,她还是会照做!    第二日一大早,任平生便率先回了府。端木晨起身之后,便命白芍白芷提了她收拾好的药箱子,说是要去将军府给夫人看病。    两个丫头的震惊不言而喻。这些日子,姑娘连院门都不出,前厅的医馆都关了这些时日了,为的不就是躲着那个人么?而且这一切还是将军再三叮嘱的。这会子,陡的又要去给那个人看劳什子病了。白芷性子直率,自然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她“嘭”的一声将药箱子重重地搁到地上道:“姑娘莫不是失心疯了!去那里干什么?不去不去!都别去!”    白芍看着这些天日渐消瘦的姑娘也忧心道:“姑娘还是顾念着自各儿吧,住在那儿的人,哪里找不到个好大夫看病的,巴巴儿地就只有你才能去看么?倒是姑娘自己,病了这些时日了,也没把自各儿的身子调养好,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别去了吧!”白芍顾虑的不仅是怕姑娘去见了面心里难受,她更怕姑娘若是去了,得知连抚梅苑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只怕她看了又会受不住。    二人便你一言我一句地想劝阻端木晨,可这早就是他们二人头天晚上就说好的事,哪里容得两个丫鬟置喙。而且端木晨确实想见一见月蓉,不为别的,她心结不开,总想着见一见,或许就能看开了呢。    二人见阻拦不住,便只好提了药箱,随同她一道上了马车。    一路上,端木晨心里乱糟糟的。虽说要去见月蓉是她自己心中所想,可到时候真的要见到了,自己能否克制得住,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还有那个像犟牛一样的白芷,一路上都气鼓鼓的,端木晨也是好一通相劝,生怕她到时候一莽撞,惹出什么祸事来。好在两个丫鬟都贴心,见到是她认定了的事,倒也还听话。她知道她们二人是心痛自己,便一手拉了一人,柔声劝说她们道:“我知你二人是为我好,可我自己的事,总得要去面对,我不能总是躲着,是走是留,是争是放,也得要让我见上一见,心里才有个底儿,你们为我好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你们二人不可莽撞,那地方是将军府,不是我们能放肆的地方,你二人定要切记切记,万不可生事。”    二人心疼她忙乱如麻还要惦记着她们,也红了眼圈连连点头。    药馆离将军府本就不远,若是太远,当初任平生也不会同意。    话说间,马车已堪堪停在了府门前,白芍前去叩门,应门的门童六子儿透过门缝一见是白芍,眼里便放出光来,刚想热情地和白芍打个招呼来着,忽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垂了头道:“姑娘请容我通禀一声。”而后又关了门,前去报信儿去了。    再一次回将军府,没想到还要通禀了才能进,还只能以大夫的身份回去。连原来最喜欢打趣儿的六子儿也不敢表露出相熟的样子来。果然是今昔不同往昔了。    片刻之后,府门前的角门儿打开,任管家恭敬地迎了出来,见端木晨缓步走下马车,也是难掩惊色,忙上前问过安后,歉疚地小声道:“今日……还要委屈端木大夫走角门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任管家那张阅尽沧桑的脸上都有几分动容。    他本还想多说两句,说上些安慰的、劝慰的、表示遗憾的话。可眼前这个女子,虽说瘦削了许多,可神色却不为这些琐事而有动摇,想来也是心性之坚,深思熟虑过的了,任管家见多了风浪,自是将余下的话按下不表。    端木晨面上虽说不显,实则在下马车之时便深吸一口气,生生地将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任伯客气了,我是来给夫人瞧病的,按礼,自是走角门。若是已通禀了夫人,那就有劳任伯前头带路。”    “哎,哎……好的,好的……”    任伯收起了先前的几分情绪,几分不自然,敛了眉眼,恭敬地在前头引路,将端木晨往角门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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