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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白芍随着任伯进了府,不顾白芷反对地将她留了下来,让她守着马车。她实在不放心白芷那个性子,便有意不让她跟着进去。    进了门,这府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毕竟住过那么长时间,也曾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未来的家,四处都曾是他们二人驻足过的地方,熟悉得,可以说几乎闭了眼也能知道哪儿是哪儿,这时节,却还偏偏要人为她引路。    她思绪纷飞地跟着任伯穿过前院,往前厅走去,遥记得那年三十的晚上,就是在这个廊上,他踱着方步,指引自己认识这府里的布局……后来终于将她从榕方城带回府后,他领着她熟悉府内的一草一木时,还提起话头,对她说:“那时,我便想好了定要将你接到府里来。”    只是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天,她需要装作不认识路地提着药箱,来府上出诊。接下来,将会由她这个将军府里曾经的“准夫人”为“正牌夫人”看病。虽然会感慨造化弄人,现实残忍,可她还是准备好了……    不过,若要到变化,府里的变化也还是很直观的,张灯结彩迎夫人回府的装饰都仍未拆除,一溜儿大红的灯笼悬挂在房檐下,簇新的绿纱糊在窗棂上,门帘儿也换上了一水儿的夹绒的厚锦缎,色泽也是明快喜庆的……还有庭院里那些红的、粉的、紫的花儿……看上去甚是喜气洋洋,院子里头几口大缸里多了些斑斓的五色锦鲤在里面翻腾……各处看上去,都要比她在的时候看上去多了好些喜庆柔美,少了许多肃杀冷冽。看来,一个家,是少不得女主人的。若有了女主人在,整个宅子连气息都会截然不同。    她默默在看着没有自己之后的将军府,并没有因为她的缺席而有影响。而任平生呢?也并未因为要割舍掉和自己的感情而伤心欲绝不能自持……相反,月蓉回来以后,他的衣饰都精致多了,又添置了新的贴身衣裳鞋袜。端木晨自小没了母亲,针线女工上,她顶多能凑合着缝补一下,这些时候看着任平生衣饰上精美的绣工和密实的针脚,她也知道,没有自己,其实,任平生也会过得很好。    她除了会看病,会做饭,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她此刻有一些明白,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    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没有人。    有时候蒙在鼓里,自欺欺人时,总觉得谁非谁便不可。抑或是谁少了我也不可。其实,看穿了,谁没了谁也一样的活。说不定还会更好呢?你看,像这个宅子,如今在月蓉的操持打理下,不是更焕发了生机么?    思绪乱飞,几步路之间,端木晨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一闪而过,不过,她像是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她之前一直放不下,是因为任平生从前的那些好。她觉得他也会像自己放不下他一样,会放不下自己。    可她看见了他越来越考究整洁的衣衫,还有这勃勃生机的庭院,她在刹那之间明白了,其实他没有那么爱她,没有非她不可,失了她便要疯魔……放不下的,自始自终只是她。如今心里虽痛,可到底知道,自己要放弃的不过是个并没有那么爱自己的人,这样想,似乎离“放下”二字,又近了一步。    熟悉的路,总是走得很快。不等她过多地陷入回忆,她便来到了接待访客的花厅。    纵然是她事先给自己作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当看到任平生和夫人正坐花厅,身旁还有个酷似他的半大小子立在月蓉身侧,贴心地照顾着自己的母亲时,她的心仿佛被个铁锤重重地碾压过一般,一个重击,令她痛到窒息。    她看到任平生投来焦虑的目光,似乎生怕她搞砸了这次会面,她忙定了定心神。她看得懂他眼神里的担忧和焦虑。自然,他如今焦虑的,不过是害怕她失了态,或者是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而已。    她提了裙裾进了门去,落落大方地给二位见了个礼:“将军、夫人,端木晨有礼了。”    她随即递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她就算心里再多痛,再多恨,再多怨。她都会舍不得看他为难的。她选择来,本就不存心要来挑事的。    毕竟。这是她爱得比自己命还要重的男人,她哪里舍得让他为难?她若是要发难,要闹,也根本用不着等到今天。    她舍不得他有一丝丝为难。一段感情走到现在,若是定要有个人来背负,那她便承受了吧。不知他可知?可晓?    三人见面,礼节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主题。    她让芍药把脉枕拿出来后,便也让她出去在花厅外候着。自己则走近了端坐在上方,微笑看着她的那个女人。    瘦,很瘦。    这是她直观的对月蓉的第一印象。    端木晨虽说病了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可她长了张满月脸,纵是瘦了,脸腮也还托肉,看上去没那么弱不禁风。    而眼前这个女人,本就长了张巴掌大的小脸,虽说她未站起来,可也看得出来个子不高,估摸着比端木晨还能矮上半个头儿,娇小玲珑这个词来形容她的身形最合适不过。因为过于瘦削,显得下巴有些尖的,便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    对于女人来说,“白”时常和“胖”联系在一起,这个胖,倒不是那种过于痴肥的“胖”,而是因为将养得好,所以才由内而外的白皙水润和丰腴。反之,“黑”和“瘦”也通常是联系在一起的,过于瘦削的人,气血不足,肝气不舒,脸色看上去便没那么健康红润,所以眼前的这个眼神里透着善意的女人,不仅瘦小,肤色腊黄,脸色也很不好看。    她抬了眼看向端木晨,眼神里温和的笑意:“辛苦端木大夫了。”说着,便把她的手伸到她放在小几上的脉枕上。    端木晨看到她从宽袖内伸出来的手,指节粗大,皮肤有些粗糙,一看便是做惯了重活累活的。方才她说话的时候,眉梢之间尽显细密的皱纹,一脸的疲态,看上去,确实比她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虽说她如今身上穿戴的也都是绫罗绸缎,钗黛珠环,可那被生活和疾病折磨得枯槁的样子确实撑不起那华贵的衣服和首饰,反倒像个借了别人的衣服穿出来撑场面的女人……    没想到,让她看到的月蓉竟是这样一个女人,倒让端木晨先心有不忍起来了。    按说,大夫上门看病,通常都是进病人房间看病的。如今看到月蓉一脸的倦容,眼里还有血丝,脸色枯黄,眼下淤青,一看便是夜不安寝的模样。而任平生此时又还把月蓉从房里叫出来,在花厅瞧病,想来,也是怕端木晨看到月蓉入住在主屋,心里难以接受吧。    他能想到这点,端木晨心里又稍稍有些安慰。    她将看到的尽收眼底,而面上却不露声色。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大夫,眼前的这个女人既然是她病人,那么她就该全然投入去诊治。也只有她在专心诊病的时候,她才会忘掉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忘掉谁是谁的谁,谁又为了谁放弃了谁……    她观视其舌苔,舌质黯淡,舌苔发白,脉象沉濡。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得出的结论和其他大夫大致相同。    “夫人近些日子头部是否时而眩晕胀痛、时而抽挚而痛,痛时双目畏光,神疲乏力,常常夜惊多梦、胸闷脘胀,恶心少食,亦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严重的时候,视物也有些模糊,还伴有腰酸腿软?”    “对!对!端木大夫您说的真准!”月蓉一见眼前这个女大夫如此准确地说出她的症状,顿时大为惊喜。    其实端木晨以上所述一部分是诊断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她之前听任平生转述后,今又整合后得出的结论,自然说起来更显详尽和精准。    “我娘的头风大夫可能治好?”立在一旁的任吟啸忍不住出言问道。    端木晨抬头看了看这个十来岁的英俊男孩儿,长相英挺,虽还未成年,可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七八分父亲的影子,再过些年,必定又是个浊世佳公子。自她踏进这花厅起,这少年郎就一直守在自己母亲身边,从他的举手投足看来,果真是个孝顺的好男儿。如今如此急切地询问她,想来也是十分担忧母亲的病情。    “回小候爷的话,夫人脑部曾受重创,脑中有淤血而致使她部分记忆丧失。也正是因为那淤血的缘由,才不时诱发夫人的头疾。而夫人的身子骨确实比较虚弱,如今若说要治,还不能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还得先将夫人的身子调养好,不然,若只是一味地治头风,药轻了,没效,药重了,夫人的身子也受不住。”端木晨对他的儿子十分恭敬地唤出“回小候爷的话”时,立在一旁的任平生心中还是颇有些震动。自己的女人给自己的儿子见礼,如此卑微,若不是真的爱极了他,她又怎至于如此。    “啸儿,你先下去吧。让厨房做些茶点一并送上来。”任平生听到此处,还是出言支开了儿子。    “大夫,我这身子……请您直言吧,先前许多大夫并未说得如此详尽。”月蓉急迫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一侧的任平生也极想知道,只是碍于不好出言询问。    “既是小候爷不在此处,将军与夫人又伉俪情深,有些话,端木晨就直言问夫人了,若有冒犯之处,望将军莫怪。”端木晨礼节上一点错处也没有,在二人面前,她将自己放得很低。    “夫人的月事是否一直不准?”    “是。”    “月事上,是否色黑有淤?而且每月疼痛难忍,血量却极少?”    月蓉侧眼看了任平生一眼,还有些不习惯在男人面前如此讨论起“月事”来。不过,眼前这个大夫是女大夫,确实也说到了她难以启齿的问题。她除了偶有头风发作,还令她倍受折磨的便是每个月的那几日,就像大病一场,痛得要死去了一样。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如今遇上个难得的女大夫,月蓉自是频频点头,小声称是。还细声细气地补充道:“每月之前的那几日,便开始头痛难忍,夜间烦热,不能安眠。过了那几日后,头痛也就甚少发作了。”    “嗯。”端木晨一心在她的病情上,一时也忘了什么不快和嫉妒。如她所说,职责所在,此时她顾不得别的什么。    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小声地说着病情,刻意走开的任平生看到端木晨蹙起来的眉头,一时也有些紧张了。以他对端木晨的了解,若不是十分棘手的病人,她不会有如此凝重的神情。    忍不住的他,还是踱上前来问道:“呃……敢问……端木大夫有何高见?”    他还是自二人亲近之后,第一次这样称呼她。连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念头转了几转,硬生生地将“我夫人”这三个字吞了下去,只敢问“有何高见。”    端木晨表面上八风不动,虽说再一次看到他凑上前来,心尖上在滴血。但她还是如实说到:“目前首要的,是在治头风时,还要调理好夫人的身体。这不仅是要祛除脑中血淤,治疗头风之疾。还要兼顾治疗夫人小腹冷痛、手足发凉、心烦潮热,腰酸腰凉等病症。”    她将诊断结论一一道来时,又怕他们不懂其意,便解释道:“夫人在产子三个多月时,遭此大难,那时身体本就未恢复元气,正属虚羸不足,脾肾虚弱之际。头部受创,失血过多后,又未得到及时救治。惊吓之中,仍抱着孩子在密林中逃生,外来寒邪加上体内虚寒停滞于胞宫中,所以悲恐交加,痰气交郁,脑部重伤,致使气血两虚。而寒气又凝于胞宫之中,多年劳作未得将养又致使行经不畅,若不好好调理,将来在子嗣上会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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