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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工作这半年来,聚餐应酬也不在少数,不过显然她道行不够,每次在这样的局里坐着,都浑身不自在。  几个小时坐下来就够她受的了,偏偏还要左右逢源,这更是个巨苦的差事。  她实在搞不懂,稍稍有些官衔的人,尤其是男人,总是一副不放过别人的架势,一杯杯地劝着人家喝下那白酒黄汤的,他就真得好受了?  她自己酒量浅,所以但凡在饭局上遇到喋喋不休且厚颜无耻劝酒的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绝过去,为此,她一直不受组里及部门经理的待见。  蒋文煜也劝过言晏,即便不和那些大佬喝酒,也要有迂回的方式,要学会用巧劲哄着对方收回那杯敬酒。  言晏偏就死心眼,让她去给那些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撒娇卖媚,她自暴自弃说,还不如风尘里的女子,起码恩客还知道真心实意地掏银子,不像桌上官僚成瘾的男人们,喝酒谈生意,拿女下属逗闷子,狎昵之貌,实为下劣。    周是安的电话正好给她个出包厢透透气的借口,可是,自己也说不清,不期然看到屏幕上跳闪着的名字,为什么要有心难将安的感觉。    “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待见我,否则不会把我从黑名单里解禁出来,是不是?”  周是安揶揄口吻的一句问话,生生难住了言晏。    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她一时意气拉黑他的手机号码之后,又出尔反尔般地默默解禁了他。  年前那晚,他不声不响地从言晏身边经过,她知道他或许误会了些什么,可是,她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至于为何要在除夕夜取消对他的拉黑,更不会承认她期待什么。    小舅平日里与舅妈说过很多周是安的私隐,周家是怎样的家庭,周是安是怎样傲慢的一个人,言晏多少都有些听说的。小舅说,周是安从前有过一个很令他着迷的对象,尽管家里极力反对,他也认定了那个女人,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分了,那女人也出国了。这些年他从不自己开车,就是当年为那个女人犯下的病。其实,圈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周家避讳谈儿子的过往,周是安自己也绝口不提,谢礼宾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扮作不知。  言晏想起年前那晚,周是安走后,言晏随小舅一道回到家中,母亲好奇问幺弟,“你这老板处处都矜贵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生意场上的人。”  “多少沾点他父兄身上的文人政客气,傲慢到骨子里,他可以提点、接济你,不过不代表他就允许你的亲近。”小舅把周是安否掉的那些烟酒重新往房里搬,回头没当所谓地朝阿姊戏谑一句,养尊处优的高干子弟,多少有点油盐不进,公子哥一个!  外婆收拾桌子,老人家心重,不放心地劝儿子一句,“越是这样的人家,你来往起来越要有分寸,别让人家瞧轻贱了。”    言晏那晚草草洗漱后,躺在床上,却许久未能如愿入眠,都说男人看男人才是最准投的。小舅即便与周是安有那样唇亡齿寒的利益关系,还是一转头认清了他的本质,公子哥,所以难奉承,难交心。  言晏再想到,他救她的那晚包厢里,他眉眼淡漠,口气却实为倨傲地让同行之人把烟掐了;  想到那栋民宿里,他递手机给她,怂恿她,可以报警,那实为蔑视的眼波连转,像是笃定了言晏不会也不敢;  她于他算是什么,不过只是数面之缘,一次不辨真伪的绅士品格,一次高下立判的江湖操行。  她还厚颜问他,你喜欢我?  他只是顺着她答了,允许嘛,至于是与不是,她无从可知,他也不曾真心回应。  也许与少年一穷二白的生涯里,他曾为之着迷的女人相比,言晏问出的喜欢,大概就像从前戏楼上,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听戏捧角,朝戏台上扔赏一样,图个乐,听个响,带着睥睨众生若即若离之相。    *  言晏一通电话出去有些时长了,蔡恒易出来寻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廊道尽头,微微出神状。  “出什么事了?”蔡恒易关怀地问。  言晏尴尬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二人再回包厢时,蔡恒易点拨她,实在“头疼”,就先回吧。    言晏有些受用地望望他,只是感激,蔡恒易是她的顶头上司,这半年内,她在组里其实状况百出,很多标案及谈判报价书,她都做得磕磕绊绊。最荒唐的一次,合同标的的总价格,小写数目比大写少一个零。带她的前辈,直接在客户谈判桌上就开骂了。    交到蔡恒易手里核对的一些签核文件,他总能挑出些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偏就言晏之前查漏不到。    她是马虎,笨,但并不傻。即便每天快节奏地忙得喘不过气,依旧可以感觉得到,蔡恒易其实很关照她。  关照到细枝末节,工作半年,言晏一次与前辈一道出差,来回机场的计程车钱是她先垫付的,可是回去月底报销差旅费的时候,她整理的二人差旅明细里,没有计程车代步费。  蔡恒易在线上问她这项,她老实说,发|票丢了,手边也没别的发|票可以替代的。算了,不要了。  蔡恒易发了个敲打她的表情,你倒是不计较。  那天下班前,蔡恒易替她找了张发|票,让她重新归整好再给他签字,并说教她,该你的就是你的,即便你不要了,也没人会称赞你的不拘小节。  ……    蔡恒易在公司里一向是个公认的好脾气的主管,唯独一次,冲言晏发上司脾气,当着全组人的面,言晏是有点委屈,起因只是一封邮件。  蔡恒易那天进公司前,本就随经理出差一周,连轴转,一天没歇。谁料还没等他进公司,一家客诉邮件就直接send给了几个在案负责人,顺便cc给了大老板,年绍平。  年总一通电话打到部门经理处,再往下问责,就找到了蔡恒易,可是蔡恒易手机里没有任何相关邮件的主题,客户那边,也没有提前电话沟通。  他一进公司,放下公文包,权以为客户那边没有send给他们市场部,可是言晏却傻不愣登地撞到他的枪口上,她如实汇报客诉情况,表示邮件已转发给组长了。  蔡恒易一时忘记了,之前负责这个项目的专员跳槽后,都是蔡恒易在善后,毕竟言晏这个新手还没能独挡一面,可是公司对接的邮件还是言晏在用的这个。  客户那边也没毛病,一切公事公办而已。  只是年总是个急脾气人,客户那边既然通知他知会这件事,他定会全程问责到底。    蔡恒易连受了两层老板的气,到眼下,根本没瞧见邮件长个什么样,一气之下就冲言晏发了火,你说转发的邮件在哪里?  他没收到,言晏却一个劲地在解释,她一早来,看到邮件后,即刻转给他了。  蔡恒易索性不听她说了,拎开她,直接就着她的电脑,细查起邮件内容,随后上楼开会了。    办公室格子间里,务必坚信,没友谊万万岁。拜高踩低都是家常便饭,大家见素日里和煦春风的蔡恒易也有不把言晏当美人的时候,悄默声里,各怀心事的嘲讽与蔑视。  估计心里diss言晏一万遍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前,蔡恒易把言晏叫到办公室,笔记本电脑掉个头,指着屏幕上的未读邮件给言晏看,“一分钟前刚刚收到。”  邮件抽风,言晏也很委屈。  “对不起,组长。”她知道这个时候,最识相的话,便是对不起。  “你可以提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的。”蔡恒易略有些疲惫,后背靠在办公椅上,今天周一,本来就有主管例会,他试问言晏,即便今天邮箱没抽,他要是没时间看邮件,会上被问到这一遭,他也是瞎呀。  是,言晏有N种方法可以提前知会一下蔡恒易的,偏就事赶事,她也拿不准轻重缓急。  事情演变至此,她只有主动扛锅了。    “今天早上我态度有些不好,向你道歉。”蔡恒易一边说,一边锁定电脑、起身,捡起自己的外套,瞧一眼微怔的言晏,“忙了一上午,饿得眼睛都有点花,一起吃饭吧,算是我给你赔罪。”  言晏倏地红了些脸,她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也希望是蔡恒易一向对下属都这般礼待。  可是眼前的人,穿好外套,一副自若正经,周正的面孔,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等她回话,她直觉很不好。  “不用了,谢谢组长,我和潇潇她们说好一起去吃牛肉面的。”言晏说着,别开他的目光,“那个,今天因为我的拎不清害组长被钱经理和年总骂,我很抱歉。我会多加反省注意的。”    那日之后,言晏多少有点避嫌,无论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有其事,总之,办公室这种是非之地,她还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到负值最好。  年前尾牙的冷餐会,因为言晏在简历上有写会大提琴,可巧蔡恒易会钢琴,部门商议助兴节目时,老员工们一味躲懒就欺生,拿新鲜面孔练,尽管言晏再三言明已经有好几年不碰提琴了,她怕她会扑街啦。  结果却被告知,蔡组长同意与言晏一起出这个二重奏节目了。  言晏:……    蔡恒易年前那晚不是单独送言晏一个回家,言晏一路只在他车后座上猫着,等其他两位女同事先后下车了,她一人还是执意坐在后排,千辛万苦避嫌了一晚上,没成想都到家门口了,还是被周是安与小舅撞见了,言晏不是个黏糊的人,偏偏蔡恒易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在其左右。  她很想直言拒绝他的好意,又怕万一真是她会错意了,这上下级的关系,弄不好把差事都丢了,太不值当了。  今晚本是给钱经理庆生,临时接待了几个客户,索性公私一并热闹了,顶配的包房里,错落着几堆人马酣畅淋漓,言晏与蔡恒易一前一后回包间,潇潇俯到她耳边玩笑,“还说你们没暗度陈仓?”  办公室恋情公司虽说没明令禁止,可是单凭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频率,也实在不适合恋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彼此还有利益立场。其实言晏很清明,退一万步讲,别的她也许可以克服,可是,她对蔡恒易完全没男女那方面的心思,她一直在掂量一个分寸,如何能两全地保留彼此体面,她不讨厌这份工作,也不想与上司有任何不清不楚的谈资,“我出去接电话,蔡组长去洗手间,门口遇到的,这也值得阴谋论?”   言晏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对于同僚间的揶揄,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一个疏忽,让他们错会了什么。    就在她坐在角落间,灵魂出窍的时候,年总突然出现在包厢门口,大老板亲自过来给钱经理站台庆生,钱经理受宠若惊之状,招呼着年绍平入座。  年绍平跟两个朋友在这边喝酒,听秘书说,钱经理在这里请客,倒是他这个东家疏忽了,自己的臣子生辰,他无论如何也该来恭贺一下,他与钱经理及几位客户寒暄的时候,自作主张,喊他的朋友一并过来。  这个包间容纳个四五十个人,不成问题,偏偏年总的两个朋友进来后,言晏冷不丁地觉得逼仄得很。    周是安一身暗色正装西服,在包厢里同样暗色的光源之下,立身之处,平添几分暗黑感,或是满满的算计之感。  半个小时之前,他在电话里,还对言晏说,我想见你。口吻半真半假。    眼下被年绍平引荐着生意场上的人,却是一脸的宠辱不惊,微微上浮的嘴角,即便是笑,也十足的傲慢与轻狂。  厢房里不知是谁点了首王菲的《香奈儿》  此刻几位大佬一本正经地握手、互换名帖,也没人敢去卖弄歌喉了——    王子挑选宠儿  外套寻找它的模特儿  那么多的玻璃鞋  有很多人适合  没有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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