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什么?”周是安前一秒还懒散的心神,答话的这一刻,悉数聚凑在眉心。 他微微掉过头,看身后黑色礼服裙的许葭月。 “信周二公子不好男色。”许葭月双手抱臂,狡黠朝周是安身边的言晏努努嘴,表示捉佐证。 周是安蜻蜓点水地瞥一眼言晏,且笑不语。 “一个人过来听音乐会?”周是安不回答许葭月的问题,倒是和她寒暄起来。 “嗯,没高兴带选择题的ABC项,刚才无心看到你了,想跟你说,我要不把我的ABC选择题都丢掉吧,做你这道单选题,”精致妆容的许葭月撇撇嘴,呜呜委屈状,“到头来,还真如你周二公子说的那样,相不中我,是真得与我不投契。” “原来有别人投契了。”许葭月这话不无伤神之彩。 且她煞有其事地盯量言晏的目光里,有女人自觉的敌对感。 她朝言晏递手过来,一只不沾阳春水的精英手,让言晏即刻有了高下立判之感,“许葭月。”她从容地自我介绍。 言晏被她逼迫着必然起身,迎她这个寒暄礼貌手。 “你好,许小姐。”在她略微探究细听的侧首间,言晏自报家门。 “哪个YAN?” “言笑晏晏的言和晏。” 一问一答间,斤两全出来了。 “言小姐,”许葭月颔首会意状,却留无穷无尽的遐想给言晏—— 她再无赘言,只点到为止地与周是安各归各位。 下半场演奏曲目为柴可夫斯基 A小调钢琴三重奏曲,OP.50. 此曲虽然只有两个乐章构成,但是演奏的时间却需要45分钟左右。 第二乐章在乐谱上又分为二段,分别为A「主题与变奏」及B「变奏终曲与尾奏」。 在A段的主题与变奏里,包含一开始的主题以及十一段变奏,加上B段的变奏终曲与尾奏,也就是习惯性表述的主题加十二段变奏。 尾奏部分回到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上「悲歌的乐章」,但从乐手的气力里能听出还是波涛汹涌的,似乎要将压抑沉淀的积蓄情愫一股脑地全部倾泻出来。 乐曲的最后在钢琴衰竭的气数节奏中渐渐消失。 言晏这半场明显比上半场听得细致些了,仿佛这才是她今晚来的目的。 三位演奏家起身,互相握手表示ending问候,一字线站在台前联袂谢幕,台下的掌声久难将息,隔着不远的距离,言晏能看到赵岭先生额前的汗,在光影之下,有着熠熠生辉的出尘感。 数十分钟内,其实周是安侧目瞧过言晏好几回,她都作不闻状。 眼下他凑到她跟前,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岭大大长得真是女人的心头好。”其实皮囊未必就是顶尖的俊俏,只是世人冠以他太多的人设足以遐想。 “……” 本来就是!言晏目不斜视。 音乐会正式谢幕,厅里也有人陆续退场,周是安突然起身拽着言晏的胳膊,“你干嘛?”她惊问。 “带你去见你的心头好!” 言晏在听清某人的话后,毫不怀疑他说与赵先生是旧相识的可信度,她坚决不依,说不必见了,她是彻头彻尾的伪粉,实在不值得赵先生浪费宝贵时间。 周是安邪魅一笑,“呵,哪能,心尖上的人,不见见,太可惜了。” 周是安不容言晏拒绝的力道,拉着他往音乐厅后场去了。 言晏一路像个连线木偶似的,被周是安牵着鼻子走,她第三次喊不要的时候,周是安才站定脚步,将言晏一把扣腕在眼前,居高临下的态度,“那位许小姐就是先前说过的不错的相亲对象。” 言晏白白眼,想说,关我屁事。 “你刚才一直梗着脖子不愿意搭腔,就是为了她?” “没有!” “其实我更喜欢有什么就说的女生。” “哦。”言晏始终一副不买账的架势。 “所以,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 我不开心你不知道我不开心什么!!! 言晏这话坚决说不出口,也万分惶恐,她什么时候这么作天作地的了。。。 “不开心你自作主张地要带我见赵岭大大。”言晏随口编瞎话。 “是嘛,那我不自作主张了。”周是安难得一副妥协的口吻。 言晏一口气还没喘出来,再听他话道,“我现在征求你的主张,且你最好不要拒绝。”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不。 “因为,……,他也是我前女友的一个旧识,我见她圈子里的人,如果刻意撇下你,回头你的醋坛子应该就不是今天这样能端稳了在手上了。” 我的醋坛子?在哪里?言晏不禁真瞧瞧自己的手。 信了你的邪。 “你见你的故人,和我没关系。”言晏撇清这吃醋的嫌疑。 “无限大方非爱人哦。” 言晏抬眸看说话的他,只见周是安衣冠楚楚,神情倨傲地回对言晏。 “那……你急于在旧识面前带新欢,是出于何为目的?” 言晏其实有点口不择言了,偏偏她无心之话,悄然地熄掉了周某人眼里的灰烬,这一局,算言晏扳回了,她难得猜中他的命中。 “目的?证明自己过得还不赖,这算不算目的?”周是安的脸上,有着被拆穿后尽量修饰的太平。 言晏听清他的话,胃里翻涌着的,类似自尊乃至骄傲全沸腾起来了,她下意识转身就要走。 “周二。” 有人在他们身后喊周是安的名字,与此同时,被点名的“周二”伸手拦住了言晏,他顺势捉住了言晏的手腕。 他说过,脸面比他的命重要。 于是,这个时候,场面上,周二公子的女伴绝不可以给他甩脸色! * 许葭月所在的音乐公司在谈赵岭先生灌录CD的电子独家授权。 赵岭本想就这些商业事宜全推给经理人去办,偏就来客与自己的经理人都不打算放过他,就着赴会庆功酒的名堂,他骑虎难下地被应承下一些酬酢。 一出电梯门,看到了多年不见的故人,赵岭纯粹想开小差了。 “我当你已经回去了呢!” “没,还是要和赵老师您来叙叙旧的。” 周是安假模假样的拧巴之话,招赵岭一记空拳。 赵岭见周是安亲密难分地捉着一女生手腕子,不免多瞧几眼。 那厢的许葭月得知了周是安与赵先生有朋友情分,自然地加入谈话队伍里。 只是,言晏始终不言不语,闷闷不乐之样。 许葭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忙揶揄,“该不会因为我的玩笑,你们吵架了吧?” “那就作孽了,我拢共和周先生相过一次……,哦,不对,是两次,相过两次亲罢了。” 许葭月谈生意心切,拿周是安的名衔,博赵岭的认识度。 这点小戏码,他岂能看不出。 他只是不在意。 在意的是,言晏的态度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更难堪的是,在从前旧人的面前。 他手上能感受到言晏不顺从的力度。 他隐忍的体面,很想不要了,很想问问她,证明自己过得还不赖,怎地就让你要掉头就走了?! 赵岭约周是安一道去庆功酒上喝一杯。 “不了,你今天有正事的话,我们就改天再约,我也要先送她回去。”周是安与对面而立的几个人妥帖道再会。 已然走出去十来步了,赵岭一身正装,态度严苛,声音冷泠泠的,没有刚才话家常的亲和了。 “周二,你不问问她过得怎么样了?” “她过得没你想象的好。” * 言晏被周是安塞进车里的那一瞬,喉头间是涩的,像被喂进一口沙子。 她微微垂眸,只想到有时候街坊间拌嘴,拿来骂人的那句话,不识好歹。 她明明知道在她面前有一道鸿沟,还是想跳下去,乃至跨一跨。 可是隐约琢磨到他从前的一些病症、软肋,发现自己是无能为力的,还是比都不能比的。 赵岭那两句急切的话,到底让周是安动容了,他拽言晏手腕的掌心,有冷汗。 余情未了才总有记恨; 念念不忘,…… 言晏突然不想有任何记忆的能力了。 到头来,她有一种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自负感。 周是安不知道是情绪不太好,还是真得手生疏了不自知。 路口一个红灯,他直接闯了过去。 言晏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 车开得急急促促就罢了,偏就中控台上搁置的两支手机连环响着,他也不接。 前面的车辆,亮绿灯后,迟迟不动身子,他极为愤愤地猛按喇叭。 不知是公务还是私人的手机再次响起,言晏都不禁看向他的手机,心想,你接个电话有这么难嘛? “你靠边停车吧,我不回我外婆那里了,我去我妈那儿,你有事就先忙。”言晏半负气半诚恳。 周是安是个有脾气的主,他听清言晏的态度,再矫情就没什么意义了。 随她的愿,真靠边泊车了。 车刚停稳,他也不与言晏开口辩解什么,只抄起中控台上的手机,简略口吻接通电话,“什么事?” 副驾上的言晏憋着气,解安全带,转身推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听周是安的通话再无下文的状态,她狐疑瞟他一眼。 周是安微蹙着眉头,继续沉默不语,目光沉沉,似有意看言晏,又似不满她为什么还不下车。 “情况怎么样?……,我尽快赶赴过去,通知秦之惠。” 周是安撂了手机,再端正严肃的口吻不过,“……你小舅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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