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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四岁起,才从父母那正式搬回到外婆身边。  她也是初中才开始与蒋文煜一个实验中学。  二人又同龄,她那谁人都不愿意搭理的臭脾气,也就每次放假,蒋文煜愿意和她说两句话。    小时候,他们一道去乡下鱼塘里钓鱼,那鱼塘老板包的当地的河塘,所以也就默认当地村民偶尔钓几条,可是对于外村的人,还是会驱赶的。  言晏头一次钓上一条小鲫鱼,乐开花之际,鱼塘老板发现了他们,大声呵斥,他们拎着小桶在田陇上跑,言晏笨,一脚踩不实,栽进了水稻田里。  蒋文煜又嫌弃又放不下,只能回头去捞她。  半身淤泥的言晏,十岁出头的年纪,最爱美最受不得委屈,鱼塘老板又迫近了他们,没等人家斥责,她就先哭鼻子了,两脚陷在烂泥里,还和人家老板吵嘴。  拢共就钓了你一条鱼,你说吧,多少钱,我赔就是了!  蒋文煜蹲在田陇上,笑,言晏抓一把泥,投他脸上,谁也别想好过!    她刚来例假没几个月,有一次,在教室里弄脏了裤子,一直等到教室人都走空了,她还没站起来。  蒋文煜来她教室门口找她。  二人面面相觑,他问她,怎么了?    天知道,言晏动员了自己多久,才将屁股抬起来。  蒋某人垮一张脸半天,才脱下他的白色衬衫,棉白的布料挡那一片鲜红的血渍,太无济于事。  蒋文煜眉毛到脚后跟都在笑话她,嗯,你还真是个女人,奇了。  大夏天的,他管住宿的男同学借了条深色运动裤,在女生厕所边上递给里面的她。  言晏套上裤子,再出来的时候,这辈子所有的脸面,也都全拍在他手心里了。  以至于后来,她每次担心侧漏,都会大喇喇地站他跟前,要他帮她检查检查。    他高中那年跟言晏坦诚,他喜欢男人,他初恋的那个男生,言晏是见过的。  言晏不是没见过他与男人深吻。  也无数次,偷偷探究过,弯的就不能直咯?  她玩笑,哪天你喝醉了,我要来试一试,你到底还能不能直回来?    蒋文煜问她,你图什么?  图……好奇?!  结果,言晏被狠狠白一眼。    言晏曾信誓旦旦,如果她三十岁的时候,还不能找到真心实意喜欢的人,而蒋文煜那边,也出柜不成功的话,那么她就嫁给他,她甘愿做他的幌子。  起码他懂她。  懂她每一寸忧愁,每一分矫情。  更懂她开心是为哪些点点滴滴。    蒋文煜没去想过到底有没有这一天。  也没深思过,对言晏的友情,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她从前不是没有追求者,她自小脾气差,可是欢喜她的男生却不见少,这么多年,也就一个隔着屏幕的林哓元,她曾放在心里过。  他不混沌,皆是因为言晏自始至终没有认真过,开始过。    眼下,她认真了。  因为那个周是安。    蒋文煜彻底糊涂了,他搞不清自己是出于闺蜜的失落感,还是眼睁睁地看言晏脱离了他掌心的不甘。  他甚至理不清,到底对言晏是不是情爱之情。  他承认,因为言晏,他淡薄了对霍启扬的眷恋;因为言晏说与周是安讲清楚了,今后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他才会意气与霍启扬谈分开。    他想试一试,或者,他可以两成全:  成全父母的牵挂;成全自己的似是而非。    “言晏,你的性子,不是那种颠三倒四的人,可你偏偏又和那个周是安搅和到一起了。说来也怪我,那晚,如果不是我太着急,……,我不该找周是安的,对不对?”  蒋文煜固执地认为,是他变相地叫言晏与周是安又纠缠到了一起。  回头想想,就如这一城的风雨,谁说得清,风和雨,是谁裹携了谁,又是谁吞没了谁?    感情有时会教人昏了头向;  教人自私;  教人恶劣地想博弈;    始终不肯灵台清明地去想一想,世间,唯独感情不能拿来慷慨。    “言晏,我……”  “别说。”  夜色吞了远方的半城风雨,言晏侧脸别开蒋文煜的目光,轻而易举地教他休住了唇齿间的冲动。    她可以简单利索地拒绝任何她不想消受的男人馈赠。  可是却不能坦然地对蒋文煜理直气壮。  她顷刻乱得很,乱他的性向不该这么糊涂,乱她素日里竟半点没瞧出他们的变质,乱她这样急切地一句打断,会不会伤及到他的面颜。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在医院楼下,如此草率地与她谈这些变了味的情感。  言晏真真心乱如麻。  她一脚踏进夜雨里,蒋文煜在身后喊她一声,她没有回首,他也没有追。  或许,彼此,颜面都折损了些。    *  市立医院本部在老城区,一条南北窄街,将住院楼一分为二。  偏偏东西两楼的车辆各自汇入这条窄街上,夜色正浓,拦上风雨,醒目的、连贯的刹车灯,由南至北,通明着。  好容易车流开始有动的痕迹了。  她站在西楼街边,要去东街拐弯的地铁口,穿马路的时候,被争分夺秒的计程车司机差点车头碰身,司机操着本地话,骂骂嚷嚷的,言晏也不觉理亏,红灯闯到底了,才要往前走,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    不住的缓缓车流,容不得他们在这马路中心互相质疑。  言晏发蒙的脑袋,晃晃荡荡,被他如提一件报失复得的行李一般,不声不响地塞进车里。    言晏的伞还在蒋文煜手里,她淋了会儿雨,头发一溜溜的,白色防风衣上也有水珠在滑,冷不丁地坐进冷气里,她不禁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是安抽着纸巾盒的纸,自顾自地揩拭着衣肩和脸上的雨渍。  不理会她身上的潮,侧侧身子,坐向她,“像丢了魂地在马路中央冲什么?”  周是安还是贯日的那一身黑白色,半个多月没见他,他好像清瘦了些,声音沉沉的,尾音里有些嘶哑的痕迹。  车内开着顶灯照明,暖光在他周身,言晏看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心里克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像是灌了一把火,在烧,在腾……  言晏生怕一转眼,就剩一把灰烬。    “来医院的?谁有事了?……,说话!”周是安盘问不得,一边从他外套里掏出丝帕给言晏揩脸上、发上的水,一边勒令她开口。  言晏这次没躲他的手,任由他替她揩了两下,自己接过帕子。  她回首看不远处的医院门口,她看不到蒋文煜的。  这心不在焉的态度,显然不招周是安喜欢,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向他,“问你话呢?”    眼下,她可以回答蒋文煜的问题了,是的,她是认真了,认真喜欢周是安。  喜欢他不期然出现带给她的悸动,喜欢他带着愠怒的腔调问她问题,喜欢他迫近她气息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晕眩感。  她庆幸,她喜欢他,不受任何道德约束。  她头一次有种情|欲昏头的感觉,想还他上次那个促狭的吻,想告诉他,其实,多时不见,她很想念他。    不过,始终只是头脑风暴。  他司机还在,即便不在,言晏这脸皮比命贵的觉悟,也始终不能教她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    “我饿了。”她朝周是安开口。    *  抛开能偶遇她的惊喜不谈。  周是安瞧她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那久违后的气息混合,沾着些雨的潮气,湿哒哒的,蒙在他的感官上,心血上。  有种窒息濒临的快感。  她朝他说了句什么?    周是安想起兄长点拨他的那番话,是,父母未必同意他找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伴侣。  可是他也未必多城府厚重。  他始终还是有顽劣的心。  他没多少功名利禄、前程抱负的忧虑。    他戏谑过,周家的那些优质血统,悉数都没传承给他。    他不辞辛劳的奔波,与其说安身立命,不如说,是想着,遇上投契的人,  能心无旁骛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不问劫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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