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病房里,言晏与周家父母初次照面,周父正如她想象中的不苟言笑,按年龄论辈的话,言晏可以叫周父爷爷了,免得尴尬,她中规中矩地称呼对方周老先生。 周秉承淡淡颔首,再无赘余的打量目光,说有事先回去一趟,侧身就离开了病房。 周母还算和煦,招呼言晏坐,很冠冕堂皇地寒暄了几番,周母悄然冲周是安递了个眼色,当着言晏的面,打趣道,“晨曦说年纪特别的小,你爸昨儿一听就不乐意了。他早该回去的,在这墨迹了半天,嘴上不说,还是看了一眼才走的。” “言小姐不会笑话我们老人家吧。”周母再与言晏说笑。 言晏矜持地摇摇头,“您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周母虽说病着,可是瞧着气色还是可以的,靠坐在床头,偶尔有护士进来换药,她都会很和善地与人交谈几句,看得出来,她待人接物方面很随和。 “其实这样病中要见你,是很没礼数的,我知道让小言你为难了,我自己也不算满意呢,思来想去,总觉得太唐突了,初次见面就给你留了个病恹恹的印象。” 言晏从进病房起,就很拘谨,周母一直在宽慰她,眼下听对方如此十足十的礼数,她倒是觉得有几分惶恐了,怎么说,对方始终是长辈。言晏不糊涂,他们满不满意、喜不喜欢她暂且不论,不过是,周是安的个人问题,在其父母眼里,尤为重之又重罢了。 正如周是安保证的那样,周母从头至尾没对言晏盘问任何,反而,小坐的时间里,周母很亲妈作风地细数了周是安一箩筐的毛病。 臭美、 矫情、 死爱干净、 不通人情世故、 …… 还挑食,……,令言晏匪夷所思的是,周是安竟然不吃任何鸡鸭鹅类的东西,他的理由是有: 禽类恐惧症! Excuse Me? “他小时候被鹅啄过……” “喂喂喂,姚女士,我看你的精气神,明天可以出院了,是不是?”周是安喊住母亲喋喋不休的老篇章,说话间,他把一只剥了皮的橘子搁在言晏掌心里,橘瓣上的白色经络被他撕剥得干干净净。 言晏下意识觉得,他还真……矫情。 他们要走的时候,正好快到午饭点,保姆张罗着从家里带过来的药膳粥和汤水,一边还拿余光偷瞄着今日的访客。 言晏垂手于一旁,听周家母子闲话。 周母埋怨天天这清汤寡水的粥汤,舌头真真泛着苦味。 周是安全然不理会母亲的娇气,“我瞧你那几天在家干熬着,讳疾忌医,不喊嘴巴苦哩!” 他说这话,周母连着保姆小田都跟着脸上一黑,周母这次大病,是周是安从比利时回来去父母处复命,才发现母亲已经在家难受疼熬了好几天。 他这样一个利落脾气,阖家上下,能问责的都发难了一个遍,包括病中的母亲本人,保姆小田更是冤枉,周是安平日里那笑面爷的脾气,发起火来,愣是把人家小姑娘骂哭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得理不饶人呢!”周母不乐意了,“你好的没遗传你爸,就这脾气,又臭又硬,哪个姑娘跟着你,也是没带眼睛。” “喏,”周是安拿手指指一旁的言晏,成心捉母亲话里的短,“不是你叫人家过来看看你的嘛,她是没带眼睛?” “你就贫吧,行了,要走快点,替我和你爸,好好请人家小言吃顿饭。” “回头,饭钱你报嘛,姚女士?” “周是安!”周母表示这话聊不下去了。 言晏还绷着,倒是那位保姆小姐姐先乐了,大概,这嘴脸的周是安,她们都是头一次瞧见。 “你母亲的恢复情况,应该可以吃些面食吧,天天药膳粥、药膳汤,确实嘴巴吃没味了。可以吃些最简单的浇头面或是日式豚骨面啊。” 从病房里出来,言晏试着朝周是安建议道。 “别急着对老太太表孝心,她不见得多喜欢你哦。”周是安侧身笑对她,妄图揣度言晏的好意。 言晏一脸的虔诚垮了又垮,斜睨某人一眼,“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们会嫌弃你年纪轻,不端庄大气;会嫌弃你学历、出身;会认为咱们不是一路人,更不会想我们能过到一块去……”,周是安继续泼言晏的冷水,“我说过,他们不会当着你的面让你难堪什么,不过也从没保证过,他们不会世俗眼光。” “……” “所以,就平常心对待,必要时端端架子,用高姿态告诉他们,是你们儿子求着我,而不是我死乞白赖地想着他。”周是安的一番话,让言晏像是坐了趟云霄飞车。 她没想到,此情此景,他还有心思逗她开心,言晏不声不响地瞥他一眼。 周是安无辜地挑挑眉,“难道不是嘛,还是说,你有想着我?” 气氛里闻得到甜得发腻的胭脂风月味,言晏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脑回路清奇得很: “你小时候被鹅啄到哪里了哦,以至于要犯这么个禽类恐惧症?” 话题转得过快,周是安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你猜是哪里?” “……”言晏抻抻脖子,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的正经坏模样,“猜不出。” 周是安蔑笑,“没人告诉你,你自作聪明的样子,很……” 他故意卖关子,言晏不高兴听,先他几步进电梯。 周是安余下的话,没机会接着说了,电梯里还有旁人,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迈进去,刚出电梯,他手机就响了,言晏听出来是有公事了,周是安挂了电话,她就说可以自己回去。 周是安确实有应酬,纯谈事的场合,带她去也不方便,她一个人回家,这不是多难的事,可是周是安还是拖泥带水地再问了一遍,“你确定一个人可以?” 言晏不解风情地郑重点点头。 “明晚有时间嘛,一起吃晚饭?” “唔。”言晏的声音小到,风一阵能刮走了。 “去我那里?”周是安继续建议。 言晏即刻,一双分明的眼睛望向他。 周是安伸手,右手食指圈一圈,在她脑门上略略用力地弹了一记,“都说了,你自作聪明的样子,实在太笨。” “还有你小舅,我明晚约了他。”周是安双手入西裤口袋,很闲散的作派,“不和你娘家人表表态,恐怕我和谢礼宾这过节是过不去了,我从前待他的义气,如今都被他揣度成别有居心了。我一直等着他来找我呢,他也沉得住气,始终不吭声,看来我这晚辈是做定了。” 周是安半委屈半不情愿的口吻,在热风艳阳里,俨然一副少年皮囊的狷介,再有,就是成熟心窍的清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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