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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基米尔回归剧组后不久,萨尔特科夫的戏份开拍了。第二季里,萨尔特科夫的故事线并不算太长。首先,女皇陛下新宠不断,萨尔特科夫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家族少年去争取女皇的青眼;其次,萨尔特科夫是在和英珠的争斗过程中,关注到渥巴锡的蒙古部落的,然而他没能迅速察觉到蒙古部族渐生离意,因此也没有威胁到东归的计划;萨尔特科夫和英珠的明争暗斗,在最终英珠离开宫廷后戛然而止。虽然编剧和导演都表示第三季还会安排萨尔特科夫一些“比较重要的戏份”,但是弗拉基米尔对此并不看好。大概是工作和生活都不太顺心,弗拉基米尔常常拉上米沙跑出去喝酒。即使他们已经离开摄影棚驻地,开始去一些位于乡下甚至荒野的地带取景,俄罗斯男人也总能找到喝酒的地方——这大概就是种族天赋吧。    为了找到合适的外景地,有时整个摄制组都不得不坐一整天的汽车,住在并不如何舒适的旅馆,以便在第二天一早就能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孟熙怀疑如果在地图上标识出他们走过的地方,很可能是一路向北——虽然已经进入5月了,但剧组找到的雪野上居然还有及膝的积雪。几乎每天半夜,孟熙都会被冻醒一两次,旅馆里最厚的被子也总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宫廷服饰还是民族装扮,她都在里面穿上了尽可能多的衣服,但是每个镜头拍完,她仍然要飞奔到化妆师那里快速裹上一条毛毯。剧组是常备各类御寒物品的,但是由于孟熙每次裹着毛毯不肯放手,化妆师干脆为她挑了条专用毛毯——把毛毯的边缘剪开一个角,这样就没有人会拿走“小女孩的大外套”了。她常常羡慕地看着俄罗斯工作人员似乎毫无顾忌地在野外工作,虽然他们的冬装同样厚重笨拙,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站在雪地里忙碌的样子反而出人意料得帅气。弗拉基米尔每次穿着戏服——那是一件有着貂绒滚边的男士大氅,完全是叶卡捷琳娜时代的奢华土豪风格,可以成功地把人裹成一个没有体型的球状——站在雪地里,孟熙都能感受到从摄制组各个角落投射过去的女士们的目光。无论怎样笨重的服装,都只能让弗拉基米尔俊朗的脸庞更为清晰而已。    在雪野中的这几场外景,其实是导演组为弗拉基米尔加了戏:在英珠被驱逐出宫廷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部族生活。游牧民族的冬天过得分外艰苦,作为极少数富庶的生意人,英珠的老爹却并不愿和同族的兄弟姐妹分享财富。因此,英珠和家人在部落的生活并不愉快。萨尔特科夫垂涎英珠家族的财富和可以远赴东方贸易的车队,三番两次来到哈萨克部族的居住地,抢占牧民的土地,把自由人变成自己的农奴。在这里,他再次和英珠明争暗斗了一场,虽然没捞着太多的好处,却意外发现了英珠老爹生意上的马脚,于是回到女皇身边不久,他就怂恿女皇收编哈萨克草原,分赏给沙俄贵族,牧民将尽数沦为农奴。    两人各自的戏份,都已经单独拍摄完成。导演希望他们能够拍摄一场同时出镜的戏,把这种敌对的戏剧张力全部释放出来。这一幕,发生在备受欺凌的牧民哗变之后,萨尔特科夫仓皇西逃,与英珠狭路相逢的时刻。在荒凉寒冷、被大雪覆盖的道路上,萨尔特科夫和英珠如同在宫廷相见那样秉承礼节、互相致意。当两个人抬起头来,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厌恶。    “女士,和过去相比,还是现在的服装更适合您。”萨尔特科夫的攻击从英珠的哈萨克少女装扮开始,他显然是不屑和肮脏的游牧民族讲话的,却总是热衷于劫掠游牧民的财富和自由。    “呵~”英珠一声轻笑,回应道,“我完全赞同您的意见。事实上,和过去相比,您的气质也更符合现在的境况。”没错,急于逃命的萨尔特科夫风度全失,整个人早已狼狈不堪。    按照剧本,萨尔特科夫应该在此时火冒三丈,但是他想起自己手里捏着的把柄,因此只是露出阴狠的表情,说一句:“您从女官已经沦为牧民了,谁知何时就会从牧民变成农奴呢?我如果是您,恐怕每个晚上都无法安眠!”威胁完毕,打马离去。然而弗拉基米尔却瞬间压抑住羞愧、气恼、愤恨的表情变化,他的眼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了一下,就转而恢复成彬彬有礼的态度,那种装腔作势的神情会令每个观众恨不得咬死他。然后,他开口,讲的分明不再是剧本上的台词:“您总是这么犀利,英珠小姐。即使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对您本人的美丽和智慧似乎丝毫没有伤害,仍然会令皇村那些年轻的军官心折。”    从弗拉基米尔开口的那个瞬间,孟熙的神经就高度紧绷,导演没有喊卡,她就要把戏接下去。她没有任何准备,匆忙间选择了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因为听到了“军官”的话题而感到羞涩,再抬起头来就恢复了英珠一贯亲切的笑容:“您过誉了。在女皇陛下身边,是要做好迎接各种变故的准备的。”她特别把尾音叹得意味深长,似乎是慨叹自己的命运,又暗示萨尔特科夫家族也未必能是宫廷权力的胜者。    “女皇陛下热爱她的子民,我和我的家族也蒙受女皇关照多年。但是谁知道命运的风会往哪个方向吹呢?女官可能变成牧民,牧民也可能变成农奴……说起来我居然还没请英珠小姐参观过我的封地,真是太遗憾了。那里有三千多名农奴,勤恳得像是被鞭挞的驴子,庄园里还有几十名女奴,都只能做些粗活儿,像您这样风趣博学的人,真是太少见啦!”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孟熙怒目而视,刚要反唇相讥。弗拉基米尔已经奉献了一个傲慢而轻佻的笑容,纵马离去。    这几句全然不在剧本里的对白得到了导演的认可,弗拉基米尔事后才向孟熙说明:“我觉得剧本里直白的威胁不太合适,就临时做了修改,其实也是想试试您的反应——效果不错!您已经是一位相当成熟的演员了。”    菲奥娜和米沙当时都不在现场,后来听说此事反应却截然不同。菲奥娜很不高兴,认为弗拉基米尔这样做有抢戏的嫌疑,“就算是对剧本有意见,也可以提前提出来,这样现场改,根本没有考虑到配戏演员的感受”。    米沙却在宽慰孟熙:“别误会,瓦洛佳是给您出了道题,但是并没有什么难度对吗?您的情绪反应不需要太大变化,台词也不需要长篇大论,算是相当顺利了。”    “顺利?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看!如果孟熙没有接下去呢?这样不行,我要和他谈谈。”菲奥娜的怒火突然燃烧起来。    “那么,你要和我谈谈吗?”米沙牢牢把菲奥娜圈在怀里,飞快地吻了一下,“我可是瓦洛佳的支持者,这道题目是我们商量后才出给孟的。”    菲奥娜和孟熙面面相觑。    “菲奥娜总是把孟当作小孩子,可是孟并没有这样想,对吗?我知道孟在学习戏剧,瓦洛佳对她评价很高,我也觉得她非常有潜力——有潜力提升自己,她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是,你有没有注意过,导演组从来没有直接批评过孟?菲奥娜,你想想你刚开始登上舞台的时候,是怎样被老师、被导演、被经纪人骂出来的?总被哄着的孩子是长不大的!瓦洛佳不过是出了个小题目——有一天孟离开这个剧组,她要面对的难题还多着呢!”米沙的神情似乎总是异常温柔,但直到这时孟熙才真实地意识到那都是错觉,他可以微笑着说出伤人的话语,也可以用真诚的眼神表达最犀利的质疑,“孟,告诉我,如果这是一道五分制的考题,您觉得自己答了几分?”    孟熙想到自己一开始的惊诧、紧绷和退缩,犹豫着说:“2分或者3分……”她望着米沙,希望从米沙的表情里找到答案,就像是学生想要从老师的眼神里抓住可以依赖的精神支持。    然而米沙并没有给她那种想要的肯定,他几乎步步紧逼地问:“那么,你觉得导演给瓦洛佳打了几分?”    孟熙茫然了,就像米沙说的那样,导演组大部分时间都在“哄”着她拍戏,中方导演表现得尤甚。关于表演,她依赖的是过去的基础和戏剧舞台上为期不久的训练,似乎很难和弗拉基米尔这种级别的剧院演员做对比。    米沙几乎是在叹气了:“如果我是导演,会给弗拉基米尔打5分,会给这场戏打5分!非常完美的配合——您没有拉低这个分数值,就等于也拿到了5分。但区别是,这5分是您自己拿到的,还是弗拉基米尔送给您的?如果英珠还是第一季的配角,那么借势拿到5分就已经足够了;但现在,英珠已经可以算是最重要的女配角了,如果您把所有的场次加在一起,份量甚至超过了女皇……未来还有第三季——您意识到了吗?只需要再努力一下,您就会成为这部历史剧真正的女主角。和英珠这些充满阴谋、牺牲和抉择的戏份相比,第一女主角那种传统的爱情戏轻得就像一张纸。那么,您做好准备了吗?”    明明是平静的声调,突然飘出了诱惑的味道,偏偏孟熙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绪跟着米沙的描述,走到了一个高高的山峰顶端——然后,突然就看到了万仞悬崖——我做好准备了吗?要做怎样的准备?做到什么程度才叫做准备好了?    幸好米沙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菲奥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领结,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热吻,热烈的程度让魂飞天外的孟熙差点想要捂住眼睛。菲奥娜舔舔嘴唇,如同一只饕足的猎豹,甜丝丝地说:“我明白了,米沙你会帮她的对吧?”    不仅米沙和弗拉基米尔在帮助她,就连菲奥娜也加入进来,每次在等待导演助理来喊人上戏的过程中,他们就在狭小的化妆间里、在流动的化妆车里甚至在吹着冷风的户外,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教学游戏。有的时候是针对剧情和角色的加课,有的时候是直接的发声训练和表演考核,最奇怪的是偶尔还要快速模仿某种随机选定的动物……孟熙有的时候会很挫败,有的时候又会很兴奋。无论如何,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这样的收益已经足够了。    不久之后,菲奥娜结束在北方的拍摄,她要陪伴她的丈夫去大溪地度假,还承诺要给孟熙带“最美的珍珠”做礼物。弗拉基米尔也时而出现,时而行踪成谜,米沙说外景地不远就是几家俄罗斯最著名的酒庄,“如果不是拍摄日程这么紧张,我也想去和瓦洛佳喝一杯”。进入五月,北方的天气反而变得更加莫测。剧组接到通知,新的冷空气生成,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又要来了,整组人马都要快速撤离到附近的镇子上。而距离最近的镇子,也要驱车走上四五个个小时。    剧组本来为最怕冷的孟熙安排了制片厂最好的车子之一——至少暖风是最强劲的。但是,因为制片厂的经理和副经理几天前突然到访,这部车不得不先送几位经理回去,然后再回来接孟熙他们。于是孟熙只能目送剧组的器材统统搬上卡车,和工作人员的中巴车、私家车一起排成车队离开。他们最后一站的拍摄地是在外观看起来很传统的农庄里,其实内部都换成了现代设施,暖气很足。孟熙在暖哄哄的室内,和化妆师伊莉娜学打36张纸牌,觉得冷的时候就披上毯子,玩得不亦乐乎。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室内也觉得越来越冷,孟熙走到窗边张望:“米沙呢?还有弗拉基米尔,他们不是说下午要一起走吗?”    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临窗的老式暖气,整个人惊讶得僵住了一下,差点尖叫出来:“伊莉娜!暖气!好像要停了!”    “是吗?不可能啊……”伊莉娜迷惑地走过来,也摸了一下暖气,顿时和孟熙面面相觑。伊莉娜拨开孟熙,蹲下身拆开一点放气阀,有小小的水花喷出来,然而过了一会儿,水流越来越小,暖气仍然是冰冷的。“孟,赶快去穿上外套,把毯子也裹上!这么冷的天气,供暖公司不会中断供暖的,除非是出了什么状况。暖气一停,室温会降得很快,你最好别太大意。”     紧要关头,她们又发现屋里信号不好,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伊莉娜穿好大衣裹紧披肩,嘱咐孟熙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努力推开门,快速走到雪地里去打电话。伊莉娜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紧绷的:“应该是供暖管路出了问题,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熬过了片刻的沉默,孟熙决心把伊莉娜没说的话挖出来——俄罗斯姑娘心里可不容易藏住事情。孟熙唉声叹气地盘问了几句,伊莉娜就交代了:剧组已经到了附近的镇子,但是很难按时来接她们。更糟糕的是,气象台的口径也改变了,冷空气带来的不止是大雪,还有贝加尔湖的湿气,这将是春天到来之前最大的一场雪尘暴——从天到地会形成一面雪墙,不断向南推进。就连习惯寒冷天气的牧民都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如果雪越下越大,剧组的车也可能会被困在路上,她们根本就没有后援。    “米沙和弗拉基米尔呢?你没有打电话给他们?”孟熙想起他们来,这个时候能多一个人在身边,好像就能多一份信心。    “电话接不通……雪尘暴还在北方,等雪尘暴真的来了,我们就根本没办法和外面联系了。”    孟熙的心跳到嗓子眼,根本就无法平静。如果暖气不出问题,她们在屋里守上两天也没问题,但如果是在这样的天气守在冰冷的屋子里,不要说挨饿,冻也冻死了:“我们不能等了!如果寒潮来了,剧组还没有来,我们就没希望了。你知道他们去哪儿喝酒了?我们去找他们!当地人的酒馆也比透风的屋子安全!”    伊莉娜奔向留在屋里的最后一个道具箱,那里只有不多的几件道具服装,她把羊绒类的围巾、坎肩和帽子都挑了出来,还把化妆箱也背上了:“我还有几个暖贴,路上可以用。”    推开门的时候,孟熙还有一股血性支撑着,没觉得多么寒冷。等走了一段路,她就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整张脸都冻僵了。伊莉娜牵着她的手,偶尔偏过头来说几句什么,但是风声太大,孟熙也很难透过缠在脸上的头巾听到。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田野中的路已经被厚厚的雪覆盖,每踩下去都深至膝盖,拔出腿来又需要一定的力量,现在她回过头去,还能看到农庄的大门——其实并没有走很远,但是她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脚从冰冷到酸麻再到毫无感觉,几乎已经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了。    “我其实根本就走不出去吧!”冷到了极点,孟熙反而觉得自己身上激灵激灵地热起来,像是被火燎了一样,但是动作却越来越不受控制。伊莉娜就在身边,抱着她在喊些什么。孟熙模模糊糊地顺着伊莉娜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风雪中好像出现了熊的影子。她头重脚轻地向雪地里栽去,心里模模糊糊地跳出一个念头:北极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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