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探秘

下一个周末，开车来接孟熙和琳达的，不止是杰克，还有曾经和杰克一起被警察按住的那位大叔。大叔笑嘻嘻地要求琳达叫他“大力水手”，被杰克毫不留情地鄙夷之后，才摊摊手自报家门：“波比！”波比大叔自称有法国血统，然而被懂得法语的琳达问了两句，结果阵脚大乱，他索性大赞琳达的法语标准，一副标准的惫懒模样。 　　　　杰克说这一路单程开车也要20多个小时，他和波比大叔正好可以倒班休息。琳达自告奋勇地想要开车，杰克倒是让给了她，自己挪进车厢里和孟熙聊天，没半小时琳达就叫苦连天地回来了，杰克冲她挑挑眉，结果琳达一巴掌把茶杯盖拍到地上：“我在家试车都好好的，明明是你找的这辆车太烂了。”孟熙懒得看他们争吵，索性倒头就睡，中间下车吃了两顿饭，再醒过来就是被琳达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琳达的声音，一串串地响亮极了。“不是说好白天去看？我们完全可以先去找旅馆，下午再回来！”　　　　杰克的声音不高，显然也是烦得很：“这么老的房子，地板断裂之类的事常有发生。现在进去，要是有什么万一，等到上班时间就可以求救了。要是按你说的，傍晚再进屋子，真出了什么事情，报警都未必有人理你！”　　　　“为什么会出事？熙熙那么信任你，你就推荐这种容易出意外的房子吗？”　　　　接着便听得一阵撕扯，杰克压着嗓子吼：“让开！我要找熙熙！”　　　　“熙熙还在休息！你忍心打扰她吗？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垃圾，根本不知道怎么关爱女士！”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走开！”　　　　“我不走！怎么？你还要动手打女人吗？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打啊打啊，我要告诉熙熙，你是个暴力狂！”　　　　孟熙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翻了个身跳到地上，拉开了琳达，让杰克迈进车厢。　　　　“休息好了吗？有没有吵到你？”杰克试探似的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用了点力气。　　　　孟熙看着他一笑，顺势靠在他怀里。于是杰克的声音里带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快乐：“我记得你说想看看晚上的鬼屋，我们已经到了，要不要下车去看看？我会陪着你。”　　　　琳达凑过来连珠炮似的说：“别听他的！熙熙，我们应该先找地方休息，晚间再过来！他就是为了给自己省力气，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们女士的生活需求。”　　　　“琳达，”孟熙伸出手捏了捏琳达圆圆的脸颊，“你这么一路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这怎么行？你啊，赶紧在车上眯一觉！我想去看看鬼屋，但是又很怕里面真的有什么意外，你把手机打开，要是我给你打电话，一定要第一时间接通好吗？”　　　　琳达显然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她扬起下巴说：“好吧！让他陪你，省得我不放心！”　　　　杰克嗤笑了一声，并没有搭话。车厢里的灯光浅浅暖暖，孟熙看着杰克慢慢握住自己的手，居然就这样被他拉着，一路走向看起来外形可怖的鬼屋，而内心莫名有些甜蜜。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小情绪了，又分外留恋这种熟悉又遥远的心动感觉。以至于，他们打开手电在幽暗的鬼屋里穿梭了一会儿，她都丝毫感觉不到有什么恐怖或者危险的气氛。　　　　“唔～”杰克的脚步顿了一下。　　　　孟熙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背：“怎么了？”　　　　“没什么。”杰克含混不清地说，“是蜘蛛网，挂到头发上了。”　　　　“啊，蜘蛛不会掉到你身上吧？”　　　　“真的！你看，它掉下来了！”杰克用三根手指捏成一小撮，假装成蜘蛛，一跳一跳地塞进孟熙脖子里。　　　　杰克的手指有点凉，毛茸茸地刮过皮肤，有那么星星点点颤栗的火花要从神经元颤栗地跃动起来，孟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于是他的手指摊开，顺着颈部的曲线，绕到柔软滑腻的下颌，一点点轻轻摩挲着。杰克握着电筒的手垂了下去，白色的光圈落在地板上，他在黑暗中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困住了孟熙的唇。这样的专注，让两个年轻人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袅袅的余韵纠缠在一起，便再也不肯放开对方了。少年像是猛兽牢牢看住自己领地一样执拗地把女孩的身体勒向自己，他的吻也开始变得凶猛起来，原本被女孩下颌弧线吸引了的手掌，已经顺着她的肩膀滑向了身侧，流连在纤细的腰和柔软的丰盈之间。某个瞬间，他们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然而少年显然还控制不好自己，不小心一用力，女孩软绵绵的身子就突然绷紧了，几乎是飞快地躲了开来。　　　　“嘶——”孟熙抽了口冷气，咬着嘴唇向后退了两步，肋上连着胸口都疼得火烧火燎，想必再过一会儿就会青青紫紫。　　　　杰克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问：“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没事的，可能是老鼠……”　　　　“你是傻瓜吗？”孟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记得”“自己”的恋爱经历，没有这么青涩，也没有这么狼狈，对方都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不会接个吻都下手没轻没重。“你的前女友是不是痛觉神经失调或者中枢神经萎缩了？没告诉你不能对女孩子下这么狠的手吗？”　　　　杰克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注意到……”　　　　孟熙只是猛然吃痛，这会儿也缓了过来，伸手推了杰克继续往前走，自己就像双肩背一样挂在他背后，颇不甘地想：要是真有地板断裂，先掉下去的也是你，给我垫背的也是你。转念又觉得自己过于幼稚，忍不住想笑，又不想出声，索性把脸也贴在杰克背上。　　　　她觉得小杰克这样结实的块头，后背也一定是粗线条不敏感的。没想到她刚悄无声息地笑了两三回，他就轻轻叹了口气。　　　　“你笑了，不生气了吗？”他的声音仍然有点低落，“你是在开玩笑，还是我真的弄疼你了？”　　　　“当然是真的疼啊！”孟熙用手指在他的背上戳来戳去，“喂，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没有过女朋友？”　　　　“我当然有过女朋友！”杰克转过身来，连声音都严肃起来，“不过那时候……”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仿佛来自二楼的某间屋子，又仿佛是高高的阁楼里丢下来什么东西。　　　　孟熙的脚步一停，她不大信鬼神之说，尤其是有杰克陪在身边，但听到异响，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等我，我上楼去看看。”　　　　“不，不，不，”孟熙连连摇头，“你看那些恐怖片就知道，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分开行动。”　　　　杰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没看过什么恐怖片，只是怕楼上进了什么野兽，伤着你怎么办？”　　　　“这里算是城区，又不是森林荒地，哪有什么野兽，走！”孟熙说得勇敢，人仍然是“挂”在杰克身后，只是不住地探头去想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　　　　上楼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孟熙亦步亦趋地跟在杰克身后，除了尘土的味道更浓郁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　　　　杰克每推开一扇门，都摆出了和电视剧里警察开门后相似的姿势，区别仅仅是没有双手举枪瞄准而已。孟熙有点想笑，又有点慌张，这两种感觉混合在一起，让她惊觉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他们正站在二楼最大的一间屋子的中间，分辨不出这个屋子以前是做什么的，这是真实的被废弃的屋子，不是电影的布景，周围都是杂物和堆叠起来的建筑废料，不小心踢到会嘣噌噌当啷啷得散落开。　　　　杰克一路都很小心地贴着墙边一步步前行，让孟熙总能身处他自己和墙壁组成的屏障中间。这间大屋里零零散散的物件实在太多，他用手电筒在四壁照了照，就想转去阁楼。　　　　忽然之间，就在他们脚下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孟熙差点跳起来，杰克飞快地转了下身，正好挡住孟熙，手电的光亮笔直地扫过去，结果失笑了一声：“是这家伙啊！”　　　　被照得无所遁形的，是一只废弃的油漆桶，桶被两边的杂物夹得牢牢的。一只小浣熊不知怎么落在了桶里，此时正呆愣愣地举着两只小爪子站在原地，好像是做了错事突然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它应当是想要跳出来，屡次不能成功，于是自己砸在桶底，才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发现异响的来源，孟熙原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可惜她的余光不偏不倚瞟见杰克原本牵着自己，现在正在收回到腰间的右手——握着的似乎是一支-枪。　　　　等等，说好的鬼屋探险，为什么要带武器？据说美国很多洲的居民都有在家中存放一管猎-枪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但随身带一支就另当别论了。而且，下车时他根本没有专门去后备箱取任何东西啊，难道他一直戴在身上。　　　　杰克留意到孟熙盯着手-枪的眼神，有点尴尬地解释：“我也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推荐给你们了，总要确保安全，才带上了这家伙。”　　　　“不会……走火吧？”　　　　“啊！不会！”杰克毫不在意这个问题，他甚至拔出手-枪指给孟熙看，“要打开保险，才能射击。”收起手-枪，他还顺便从桶里拎出了小浣熊，顺着破窗子扔了出去。　　　　孟熙瞠目结舌地见证了这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直到连阁楼都逛完，被杰克牵着手走出这栋老房子，她才发现二楼的窗口外就是房檐，想必小浣熊已经顺路跑掉了。　　　　天光渐亮的时候，杰克和波比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旅馆，虽然就在公路边，条件却很好，床也非常舒适，孟熙中午起来吃饭的时候，琳达仍然陷在床里不肯醒来，含含糊糊地要求她带给三明治或者汉堡回来。　　　　孟熙站在走廊里，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决定还是先去敲杰克和波比的房门。飞速来开门的是杰克，他笑嘻嘻地露了半张脸，伸手就把她拽了进去。波比不在，窗帘也是拉着的，屋里的光线有点昏暗，杰克光脚只穿一条牛仔裤，炫耀似的露出六块腹肌，走来走去地给她沏咖啡。　　　　气氛实在太暧昧了。如果屋里不是看起来很可爱又很可靠的小杰克，而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成年男人，孟熙都会想都不想地逃离出去。当杰克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走过来，一边无意识地摸着毛绒绒的下巴，一边眼神闪亮地冲她傻笑时，她的大脑早已经空无一物，只听到自己用近乎撒娇的声音说：“我要再多一块方糖……”　　　　杰克转身去拿方糖的时候，她端着咖啡赶紧喝了一口，希望自己能清醒一点，不要显得这样毫无抵抗力，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到新话题：“这个‘鬼屋’还真是不错的取景地，我觉得拍摄出来氛围会很好！”　　　　杰克捏着一粒方糖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下，手指一分，方糖就不偏不倚地掉在咖啡杯里，涟漪层层荡起。“我也觉得鬼屋的氛围很好，”他笑得意有所指，“在你说疼之前”。　　　　“呃……我觉得小浣熊可以出现在这次的作品里……”　　　　“你不考虑放一对情侣进去吗——”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探秘系列……”　　　　“他们在鬼屋里接了个超级甜蜜的吻，结果女孩喊疼跑掉了！”　　　　孟熙努力用凶狠的眼神制止杰克，可惜显然事与愿违，杰克凑过脸来把那个“超级甜蜜的吻”继续了更多的一会儿。这一次他的手轻巧得令人发指，好像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从板金钳工变成了钢琴家，一点点唤醒了女孩身体里狂热的音符。孟熙想要把他的手拉开，却被他牢牢地握住，引导着她去感受他的身体和肌肉下蓬勃的青春与热情。　　　　从神思不属到魂魄归位到底用了多久，孟熙并不清楚。或许是女性的第六感唤醒了她，于是她用手推了推杰克。他恋恋不舍地抱着她，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面颊和眼睛，又小心地蹭着她的鼻子，喃喃自语：“熙熙，你会留在这里读书的对不对？每个周末，我都来找你好不好？”　　　　他们离得那么近，以至于他金色的睫毛在她眼前变成模糊的一片，脸上隐约传来的毛茸茸的触感让她突然有种温柔的伤感：“那次你的受伤了，其实我内心一直在偷偷地猜：会不会鼻子就这样塌掉了？”　　　　鼻梁抵住鼻梁，呼吸迎上呼吸，他笑着问：“现在你不用猜了吧？”　　　　“我很开心，真的。”孟熙想，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从路上捡到的金发少年，以至于什么都不想探究了。　　　　他们像所有少年情侣一样甜蜜地依偎着，聊一些蠢到无法直视的话题，自得其乐。直到琳达在外面开始擂门：“有人吗？我饿了！我要吃饭！”　　　　杰克没能制止住孟熙去给琳达开门，于是琳达像侦探一样在屋里走了一圈，还装模作样地深呼吸了几次，才怒视杰克：“就知道是你不让孟熙去吃饭的！我要和孟熙去吃好吃的，你就去和波比啃汉堡吧！”　　　　然而旅馆周围并没有什么理想的餐厅，琳达大小姐全程皱着眉吃掉了一块外观剽悍的战斧牛排的多一半，而孟熙对着餐盘里粉色的血水毫无食欲，默默吃了一份沙拉和提拉米苏。杰克和波比大叔去拜访客户了，孟熙不知道他们回来还有没有饭吃，就打包了一份三明治和一份小山一样的通心粉。　　　　杰克和波比回来之后，孟熙和琳达又走了一趟鬼屋，这一次他们一直在鬼屋里流连到傍晚，琳达拍了很多资料照片，孟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听着地板咯吱吱的响声，有些细碎的想法慢慢从心底升起。如果这次做得好，琳达的处女作就可以声名远扬，然而实验纪录片和电影作品毕竟还有一定的距离，她不太清楚自己如果出演了伪纪录片的主要角色，是否会成为“斯黛西”之后的狗尾续貂。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的她原本不必为这样的问题困扰，可是想想导演和团队的付出，她觉得还是要请教一下前辈们，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