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不归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呆在水帘洞。那洞中每日热闹非凡，我却恹恹地只作旁观。　　猴儿们忙前忙后为他们的“大王”准备结亲事宜，也不觉累，瞧着总是精神百倍的。见了我，他们也总会嬉闹地叫一声“奶奶”，我不知是该应还是不应，每每只回以尴尬的笑，毕竟猴儿们被蒙在鼓里，不明真相。　　而六耳也真是把自己当成孙悟空了，他身着齐天大圣的披挂，莫名也有股子桀骜不驯的感觉。　　六耳说，婚期已定，再过两日，第三日乃良辰吉日。　　我正郁郁寡欢时，他悠悠坐在了我面前，气定神闲地与我宣布了这个消息，随后一杯一杯的饮起酒来。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六耳微支着头，神色轻松。一旁的小猴儿欢喜地给他捏肩捶背，不忘奉上佳酿。六耳尤为享受，满意地摸了摸猴子的头。　　可我却坐如针毡，难以平静。他那紫金冠上的凤翅一晃一摆，十分招摇，让我的心更是乱糟糟一片。马上将视线移开，即刻立身，沉声道：“我出去透透气。”　　“站住。”六耳喝的微茫，但还算清醒。他执着酒杯，睨着我：“哪儿都不准去，安安静静坐这儿。”末了又着猴儿将我劝坐。　　我哪里坐的住，怨念的眼神锁在他身上，不满道：“我只想出去，又不会跑了，你担心什么？”　　六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略有醉意地回了一句：“你又在担心什么？”　　我动了动唇，但无言以对，气鼓鼓别过头，不与他搭话，也不敢想什么。如今最害怕的，就是他那个读心术。　　六耳叹口气，道：“你莫防着我了。我答应，往后再不妄自窥探你的所思所想。”　　我转头看着他，质疑道：“当真？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六耳唇角微扬，笑容里充斥着无奈，他酌了一口酒，淡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我蓦一皱眉，心生不悦。他这不就是说我没智商么？一恼一气，坐正了身体，当即反唇相讥道：“是，我哪里比得上您的城府。”　　六耳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慢慢放下酒杯，金眸眨了几眨，道：“师妹，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嗅到了他语气中的轻嗔，我敛了锋芒，终究不敢太过造次，准备见好就收，遂道：“彼此彼此。”　　又紧忙借故回到了洞中的石室内，对于他，我是打不得骂不得，纵使有火，也得自己默默忍上七分。　　从今往后，还是少与他交流罢，免得多生事端。六耳这次宽心没拦我，只遣了几个猴儿们好生照顾我。　　踏入石室，落了珠帘，一直紧张的心情略有放松，但郁郁的心情，俨然已转为颓废。慢吞吞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盘中的一根香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再过两日，我就要嫁给六耳。天不遂人愿，嫁给他，我万般不情愿。他是我的师父，更何况，我对他，除了尊重，未曾有半点非分之想。且他对我，亦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该怎么阻止他好呢？六耳是高高在上的妖王，莫非他也和凡人一样，执着于所得不到的？　　越得不到，他越想要。他明知我心里只有师兄，却不死心，反化作悟空的模样，自欺欺人。　　咬了口香蕉，我突然想起了白骨夫人，她对我师兄的爱，至死不渝。宁愿变作仇敌紫霞的样貌，也要一点点接近他，情意之深，教人唏嘘。　　可是六耳呢，他根本不懂何为爱。只会用暴力使别人屈服，他变作我师兄，纯粹是想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抵，是因为没人敢拒绝他，他也习惯了被顺从。　　忽觉自己像极了玛丽苏女主，只是眼前让我烦恼的六耳，他不是光环加身的男主。　　我决定满足他的猎奇心。让六耳知道，顾倾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其人，不如其名。　　思及此处，我又忆起孩童时，也曾问过妈妈自己名字的含义。母亲很温柔地看着我，柔声细语地为我解释：这是你爸爸为你起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是希望我们家城儿能出落的亭亭玉立，往后呀，成为一个大美人儿。　　我听了后，只当自己真的是个大美人儿，在妈妈怀里咯咯的笑。　　我后来知道了那首词的后两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在口中咀嚼着，竟是如此的苦涩凄凉，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吹过时，所有的韶华都被卷在其利刃之上，不得挣扎。万种柔情、千般希望于顷刻间烟消云散。　　有倾城之容又如何？终究要败给时间，败给命运。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即是美人迟暮，红颜薄命。　　但我想，父亲他也许只是截了意。女儿是她的小公主，父亲未曾表露出的深沉的爱，我都知道。　　一时间感慨良多，香蕉也一根一根被吃完了。　　到了夜里，六耳忽差猴儿给我送来一身嫁衣，惊得我神清气爽，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听那猴儿说，这是什么天|衣，世间仅此一件。　　所以我是不是还要对那六耳感恩戴德？　　送了衣物，猴儿很有礼貌的退了出去，而他前脚刚走，六耳后脚就进来了。　　我搓着衣角，不得不起身唱了个喏。六耳走近我，一双金眸如阳光温暖，视线随即落在那团火红上，他一手抚过嫁衣的衣襟，开口道：“不试试吗？”　　我想起了自己的计划，顺从，绝对的顺从。稍作思量，便没有拒绝他，违心应道：“好。”　　他很识趣的背过身，我也不急，人说天|衣无缝，真是如此，但这难不倒我，略施术法，轻松相著。　　六耳为我准备的嫁衣，摸着颇有几分质感。那广袖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展翅凰鸟，丝线软腻，针脚细密，可见用心精良。飘逸的凰尾逶迤飞舞，一直曳至身后。　　火红的嫁衣，轻如鸿羽，薄如蝉翼，似量身定制般，将我的身体包裹的玲珑有致，且丝毫不觉艳俗。长裙及地，裙拖湘江，尤为华美高贵，正统的大红，还透着些蛊惑人心的美。　　女孩子，谁不想穿上这么美的嫁衣呢。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般袅袅娜娜，我双颊一红，居然很不知羞地被自己惊艳到了。但见那：　　黛眉巧藏山水色，明眸难掩秋水情。冰肌犹胜傲枝雪，玉骨合断腊梅魂。披霓裳之璀璨兮，揽明月之光辉。吐幽兰之芬芳兮，集六合之俊灵。不染铅华绝代容，似削还描绰约身。也食人间烟火，更似谪仙精神。　　真个那：敢教天地失颜色，倾城一笑动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