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心上

不知怎的，我细微的声音不小心惊动了他。孙悟空双目朦胧，摇摇头，有了几分清醒之意。尚未顾及其他，径转向佯装看月亮的我。　　他直起身子，略有些仓促道:“你醒了。”　　我回眸与他对视，孙悟空刚醒来，眼角还残存着几分困意，颇具憨态。我礼貌一笑，轻轻点头。　　他问:“你感觉可好些了？”　　我颔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谢谢你。”此语温软柔和，却尽显疏离，衷心浅薄。　　孙悟空神情一暗，突然闭口不言。我也一时无词，感受着片刻沉寂，垂下眼帘，漫不经心揉着衣角。　　晚风清凉，思绪被吹得醉生梦死。　　盯着手上微光闪烁的销魂铃，忽然间拨云见月，计从中来。余光瞄了瞄孙悟空，他倚着树，有些无精打采，一手担在膝盖上，仿佛在沉思什么。　　我认真酝酿自己的计划，看他有所松懈，全无防备之意。定了主意，悄悄举手摇晃起销魂铃。静默中，铃儿发出一声脆响，像黑暗里忽然绽放的妩媚妖花，来势匆匆不可抵抗。我迅速念动口诀，将魔音骤不及防地灌入他耳中。　　孙悟空倏尔皱眉，睁大眼睛，一个激灵朝我看来。　　我动作未肯停歇，只注视着他震惊的眸子，平静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孙悟空努力摇了摇头，神思开始迷乱。他不可置信，一手抓着头，尽力不受蛊惑。勉强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掺杂着恼怒，问:“顾倾城，你想做什么？”　　我不回答，开了一剂无关痛痒的定心丸:“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让你睡一觉罢了。”　　销魂铃魔音散碎如纸屑，铺天盖地将他团团围困。我加大法力，孙悟空无法继续忍受，呲牙咧嘴的表情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顾倾城，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若是敢跑，信不信俺打断你的腿！”　　我不为所动，等他话一说完，摇的更剧烈了。孙悟空极不甘的晃栽在地，神色痛苦，却还在拼命挣扎。　　我压抑着心绪，显出一副无情之相:“今日一别，就当你我从未相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有生之年，绝不要再见了。”　　孙悟空一声切齿怒责:“顾倾城！”　　他额上青筋暴起，卯足了力气腾空而跃，恶狠狠向我扑来。　　我压声惊呼，被他的绝地反击打得措手不及。孙悟空的身影黑压压覆满眼帘，魔音被迫中断，同时整个人随着他的暴力仰躺在地。　　而孙悟空已在神智溃败的边缘，他在昏睡前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定了我的身。　　耳边虫鸣声渐悄，温风拂动草尖，刮过脸颊似如挠痒。　　眼前一片漫无边际的苍茫，看不到希望，恰若混沌未分时的寂凉。　　孙悟空枕在我身前，沉沉睡着。我心如涸泽，再挣扎也泛不起波澜。　　等到第二日大早，孙悟空醒来时，晃了晃脑袋，看到被他压的身体快麻木的我，猛惊之余，自觉挪开重负。　　他揉了揉额头，极力想着什么时，我带着责备的语气道:“定了我一夜，也该解开了吧？”　　他回想起昨夜之事，面露嗔色，一手撑地，横眉道:“顾倾城，这些日子没人管你，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没有顺他的话接下去，依旧面不改色:“你能不能先给我解穴。”　　孙悟空一番思量，终于决定放过我。　　我活动着身子，含怨坐起，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历经这一夜，我实在是没什么好的态度可给他了。　　孙悟空问:“顾倾城，你想去天庭救你那些属下吗？”　　我缄口，不知他将阻止还是放任，忽而道:“换做是你花果山的猴儿们被抓了，你会如何？”　　孙悟空哑口无言，明白了我的决心。他神色幽暗，双拳慢慢紧握:“俺晓得了。”　　我咬一咬唇，见他有所妥协，不再劝诫，遂谨慎的起身，理了理衣袖:“此番受你之恩，如能生还，必将报答。但除此以外，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了。如果罪孽一定要靠取经消弭，我宁愿永堕阎罗。”　　话音未落，孙悟空身形一震，迅疾抬头，目光明亮如炬。看得出他有话说，却忍着只字未语。　　我淡漠的转身，等了等，他还是没有开口。我以为他是被逼的没办法，只能默许我走了。即捏一个诀，道了声告辞，刚准备驾云离去，孙悟空大开尊口，阻道:“俺可以帮你救他们。你信不信俺？”　　我闻言一声冷嗤，感受着晨间舒适凉意，捏诀的双指没有松开，连声音也是含冰带霜。并未回头，缓缓道:“孙悟空，我早就不信你了。”　　直入云霄，飒飒大风灌满衣袖。回想起他方才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好似玫瑰尖刺，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所有防备没由头的全部丢盔弃甲，终于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世界被裹了一层水雾，云朵飞速后退，泪水也随风而去。我想，我这辈子，怕都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了。　　怆然行处，身后现出一群身影，利落有序的将我围了个圈。匆忙按住云头，定睛看去，那些身影，个个都是孙悟空模样。　　“你若执意要去，顾倾城，俺是你的前车之鉴。”身后传来本尊明亮的声音，说的也都是些老人言。　　我甚觉可笑，收起晦暗的情绪，抬头自嘲的扬起唇角，单指轻拭泪痕，回眸杀了他一个眼神:“如果你不能改变局面，最好就不要插手。”　　他十分嚣张的回应:“你放心，只要俺不给你机会，你是逃不掉的。”　　我环视四周，孙悟空的□□个个整装待发，握着如意金箍棒，连动作都整齐划一。　　我凄凄一笑:“你这又是何必。”　　孙悟空没有分毫懈怠之意，他堵在空缺处，神色冷静:“既然劝导没用，老孙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乖乖与俺回去。要么，俺便绑了你回去。”　　他的决心已定，必然不会轻易放我走。审时度势，竟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肯定不会让他替我承担重任，而他亦是铁了心想逼我放弃。最主要的是，以我现在的功力，真要与他打起来，根本不是孙猴子的对手。　　要走，谈何容易。　　思忖计策之时，孙悟空再次开口:“决定好了么？”　　我没有正面作出回答，斟酌一番后，有些沉不住气的问:“你为何非得为难我？”孙悟空霍的移到我面前，他的金箍棒泛着晃眼的光，不可直视。我趔趄着后退一步，他眯着眼，又跟上来一步。　　一直将我逼的无路可走了，我突然出击，将他用力推开，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空气。趁他未曾回神，转头就跑。　　孙悟空机警的很，他见势不妙，抛出了自己的金箍棒。　　那棒子不断变长，端头弯曲，一圈一圈像蛇一般缠在我的腰间。　　经由这么一番束缚，我是插翅也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