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蒋依被苏木木的话砸得一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闷闷的有些低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仍旧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少女身体单薄的不可思议，房间里明明没有一丝风，那半透明的身影却像是随时要飘走一样。蒋依的头微微低着，长发落下垂在两侧，身体两侧撑在床单上的手筋骨绷起，隐隐地微微颤抖。　　苏木木移开目光，不再去看，放慢了放低了声音说道，“是很好的朋友。”　　这最后几个字像是利刃一般，剖开一切胆怯和伪装，暴露出掩盖在虚妄之下的真实。　　蒋依此时此刻才深切意识到的真实，她深埋心底，不敢说出，也许再没有机会说出的真正的渴望。　　又是良久的沉默。　　“是吗？”蒋依终于开口，尽管极力压抑，声音仍是不住地透出一丝颤抖，“那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　　说着又用力点点头，“我很高兴。”　　如果时间回到七月甚至是更久之前，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蒋依鼓起勇气走近夏毓，和夏毓成为朋友，而自己仍旧是那个独来独往的苏木木。　　苏木木忍不住想，却又立马将这个想法抛弃。　　如果蒋依的结局不能改变，那对夏毓来说未免太残忍。　　苏木木垂下眼睫，轻声道，“一中最近在准备一百年校庆的表演节目，我们高三有合唱表演。每天第二节晚自习在多媒体楼的音乐二教室，夏毓也在，你想的话就来看吧。”　　蒋依不点头也不摇头，整个鬼放空一般茫然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木木就这么看了蒋依一会儿，而后轻叹一口气，转回身子，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手中的书翻过两页之后，蒋依的声音传来，苏木木立刻偏头去看。　　“那，我先回去了。”　　“恩。”　　“再见。”蒋依看也没看苏木木，飞快地穿过墙壁走了。　　“再见。”　　　　第二天，苏木木照常起床，眼睛酸痛，额角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扯紧了，一跳一跳地疼。　　苏木木用掌根抵在太阳穴处，粗暴地揉了好几圈，感觉才稍稍好了一些。　　　　到了学校，刚刚坐下，又被拉去参加舞台表演的准备会议。　　苏木木一手拿着袋豆浆，一手被林筱梦强行拉了挽在臂弯里。　　林筱梦可能习惯了这样，女生和女生之间拉个小手，胳膊挽着胳膊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苏木木不太习惯，苏木木把吸管放到嘴里，喝了一口豆浆，把那丝不自在压了下去。　　苏木木控制得很好，倒是林筱梦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有些不对劲。　　苏木木感觉到挽着自己的手臂变得僵硬起来，侧目一看，连带着的还有林筱梦的表情，嘴唇紧抿，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一不小心抓到了个定时炸.药.包，怕得很，又丢不得。　　毕竟是自己捡起来的不是？　　苏木木目光一转，佯装不经意地把手臂抽出来，然后将豆浆换到这只手上，另一只手把头发往后挽了下。　　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一前一后到了走廊尽头处，徐超、张心然他们都在，围成一个圈正在说些什么。　　两人加入，张心然给了苏木木一份剧本。　　苏木木接过，翻开随意地看了起来。　　江思南也一来学校就被拉来开会，此时对着走廊站着，正站在苏木木的对面。　　张心然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好些东西，看见苏木木来了，让开一步，在江思南旁边让出一个位置，道，“苏木木，你站到我们这边吧，我们讲讲演出的事，徐超他负责组织后勤工作。”　　苏木木依言站过去，一群人分为两堆开始讨论起来。　　江思南从被拉过来起就很有些不耐烦，苏木木站过来之后，江思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心情明媚了一些，一直臭着的脸总算好看了些。　　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开始了吧，而开始了就意味着离结束不远了。江思南这样告诉自己。　　苏木木很快地把剧本看了一遍，相比于其他几个主要人物，虞姬的台词确实最少。苏木木看完了把剧本合上，专心张心然将排练的时间、地点等安排。　　　　今天已经是周三，距下周五只剩七天，学校里特意拨出晚自习的时间给他们训练合唱，但班级节目的组织和排练都由各班自己负责。高三课业重，能利用的时间实在不多。　　张心然开始说起他们几个负责人商量好的安排，“离校庆的时间也不远了，我们的排练也要抓紧时间开始进行了。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其实相对于我们的演出排练来说，各项的准备工作可能更费时间、也更费精力，具体的演出部分反而更轻松一些。所以初步打算只每天下午放学至晚自习前抽出一节课到一小时的时间来排练，而且几个戏份少的演员也不用次次都来，就来几次对对位置就行。”　　“而且，”张心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我们的进度，要是完成得好得话，酌情减少排练时间也是没问题的，毕竟大家平时学习都已经很累了。”　　张心然说完，左秋妍做了句补充，“主要是几位主演要辛苦一些了。”　　张心然点头，然后想起一件事，“对了，苏木木，你饰演的虞姬要跳的那场舞是整场表演里很重要也特别出彩的一部分，关于这个舞，秋研她找了些视频资料，我们也没有专业的舞蹈老师，只能你自己跟着视频学了，当然，你可以跟秋妍一起商量，她对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舞蹈的部分也由她负责。”　　苏木木点头，表情淡淡的，张心然也看不出她对这个安排到底满不满意。　　也没时间纠结这些，微微转了转身子，张心然接着对江思南道，“然后就是江思南，你要演的项羽是这台剧里最重要的人物，台词、动作什么的都最多，当然，我相信记台词什么的不是问题，主要是对项羽这个人物感情的把握，希望你可以自己好好体会一下。”　　江思南双手抱胸站着，闻言点了点头。　　张心然便继续向剩下两位主演和其他一些演员说些要重点注意的地方。　　　　张心然效率很高，在早读铃声响之前就结束了这个小会。　　一群人回教室的时候，另一组的还在讨论中。　　当然，他们的事情也更多、更繁杂，安排起来确实需要时间。　　　　回到座位，苏木木把剧本放到一边，不是她不上心，实在是她的台词没有几句。　　反倒是江思南，坐下后拿起剧本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　　苏木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江思南感觉到苏木木看他的目光，抬头看向苏木木。　　苏木木把目光移开，江思南继续看剧本。　　　　这几天，夏毓把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学习。　　无论是课间、中午的午休时间还是晚自习回家以后，夏毓一直都在做题，接着改正，然后继续做题。　　又是午休时间，夏毓刚刚吃完饭从食堂回来，回到座位后拿出练习册，打算先把作业完成。在高二暑假之前，各科所有的课程内容都已经讲完了，现在各班基本上都处于第一轮复习阶段。　　而伴随着第一轮总复习的，就是所有高三学子无比熟悉的大部头总复习辅导书，一本书集合了知识点回顾，典型例题，单元测验等一系列复习手段，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附带的一套模拟卷，不过量多量少，就全凭诚意了。　　天气仍旧很热，夏毓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教室里几把老旧吊扇带来的风力连夏毓的一根发丝都掀不起。　　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从食堂一路走回教室让夏毓额头鼻尖都沁出一丝薄汗，蒋依站在靠近后门的窗户前看着，那些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有些闪闪发亮。　　此时的夏毓低着头，坐姿比其他人都要挺直，侧脸的剪影被阳光染成了微微的暖黄色，有些长的刘海垂下，发梢似乎都在发着光。还有因为向下看而半阖着的眼眸，意外的有些饱满的唇瓣……　　明明是这么漂亮耀眼的一个人，却像是蒙了尘的明珠，一直以来无人问津。　　可是我却发现了他，只有我发现了他，本来是只有我的……　　蒋依今天换上了一条素白的棉裙，抓着裙摆的手苍白瘦弱，嘴唇紧抿，眸光暗淡。　　就这么看了良久，夏毓始终没有抬头，没有发现她。　　　　蒋依就这么站着，阳光一直照在她的背上，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这么久的时间，却带不来一丝属于人间的热度。　　蒋依终于缴械投降。　　正要离开，夏毓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在下意识望向窗外时看见了蒋依。　　夏毓一瞬间有些征愣，下一刻立马从座位上站起，出了教室走到蒋依身边。　　蒋依转过身面对着夏毓。　　夏毓站在蒋依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微微低着头，看着蒋依，“你来找我吗？”　　蒋依就这么看着夏毓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点头，“恩，我想来找你。”　　夏毓没在意蒋依的话说得有些奇怪，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那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现在这个时候，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午休，但仍时不时有几个学生在走廊上走动。　　蒋依点头，跟着夏毓一起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