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挺大，人不多，苏木木看着墙上的菜单，心想，花样倒是挺多。 “我要两个萝卜丝的馅饼和一碗粥。”苏木木目光停在菜单上奶黄包那一栏，有点儿想吃。 “夏毓，你吃奶黄包吗？” 夏毓对甜食不喜欢也不排斥，闻言道，“恩，可以吃。” “再加一笼奶黄包。” “我要一份炒粉，再加两个萝卜丝的馅饼。” 店家应了声好，忙着去准备了。 先上来的是馅饼和粥，馅饼装在一个不锈钢小盘里，粥用巴掌大碗口的白瓷碗盛着。 苏木木伸手拿过桌边的辣酱罐子，拧开，凑近闻了闻味道。 还不错，苏木木用罐子里的小勺舀了几勺浇在馅饼上，抬眼问夏毓，“你要吗？” 夏毓把自己的小盘子推到苏木木面前，“一点就行。” 苏木木闻言抖去半勺辣椒，把剩下的堆在盘子一边，“你先蘸蘸试试。” 很快，炒粉和奶黄包也上来了，苏木木看着有些等不及，夹了个放到嘴里，被滚烫的内馅烫了舌尖。 囫囵地把口中的咽下去，苏木木对着剩下的半个吹了好一会儿气，彻底放凉了才小心地往嘴里放。 夏毓在一旁笑。 苏木木掀了眼皮看过去，夏毓立马低头咬了口馅饼。 一顿饭吃得极慢。 夏毓一向对吃饭这件事不太上心，在小姨家的时候，餐桌上夏毓从来不发一言，其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现在，夏毓觉得，任谁和苏木木在一起吃饭，都会被她的节奏带的慢下来，然后细嚼慢咽地品出食物真正的一点味道来。 城西，宁城中学，高一七班。 张亦琳坐在教室第二组第四排的位置，双手搭在课桌上，手指不安地来回搅动，眼睛不时地瞟向教室门口的位置，看一眼，又马上极度惊惶地偏开视线，像是害怕惊动某个可怖的东西。 事实上，七班教室门口确实站着个“东西”。 确切地说，是个披头散发，面目全非的女鬼。 不仅仅是面目全非，女鬼整个像是刚刚从火海里走出来一样，面上翻起的可怖瘢痕红黑混杂，皮肉粘结在一起，眉毛、眼睛、嘴巴像是被人生生抹掉一样不见踪迹，只能从一点隆起的弧度辨别鼻子的所在。 身体露出的其他部位也一样，红白的皮肉外露，叫人不敢直视。 张亦琳忍不住地身体发颤，没法从将那女鬼可怕的脸从脑海里擦去。 光是见着这么个鬼就让张亦琳双腿发软，更别说，那女鬼在看她。没错，即便看不见那女鬼的眼睛，张亦琳也能肯定地感觉到，那女鬼的目光有如实质，定定地黏在自己的身上，张亦琳怕极了。 张亦琳的同桌见张亦琳脸色发白，整个人像是冷极了似的微微发抖，关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亦琳连点头的动作都不可抑制的带了点抖。 同桌见情况不好，立马举起手，“老师，张亦琳不舒服。” 正在讲课的英语老师闻言走下讲台，见张亦琳状况确实十分不好，急忙问，“这是怎么了？快去医务室看看。” 说着伸出手要去扶张亦琳起来。 张亦琳摇了摇头，声音比起身体不舒服的虚弱更多是无法控制的害怕，只不过没人注意到。 “我就是有点儿肚子疼。缓缓就好了。” 张亦琳害怕这鬼会跟着自己，不敢到人少的地方去。 英语老师还是不太放心，叮嘱道，“那你先趴着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对立马和老师说，别硬撑着，知道吗？” “知道了，老师。” 张亦琳整个上午都待在座位上没有走动。 同桌给她打了杯热水放到桌子上，还不忘关心，“好点了吗？” 张亦琳点头，随即拉过同桌的手，请求道，“陪我去上个厕所好吗？” “可是我，”刚刚从厕所回来，同桌看着张亦琳可怜的样子，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道，“好吧。” 张亦琳拉着同桌的手往后门去，同桌不明所以，“干嘛往后门走啊，厕所在这边。” “走，走这边好一点。”张亦琳的声音还带着点颤。 两人经过教室前门的时候，张亦琳紧紧攥着同桌的手，鼓起全身的勇气越过同桌飞快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那女人转过了头。 张亦琳咬紧唇瓣，拼死扼住溢到嘴边的惊呼。僵硬地缓缓转回头，张亦琳不断地告诉自己，你没看见，你要装作什么也不看见，你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不能让别人把你当做怪物。 这个念头仿佛给了张亦琳巨大的勇气，张亦琳深呼几口气，强行平静下来。 张亦琳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大概从一个星期前开始，这些鬼变得能看见她了。 这对张亦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直以来，张亦琳费劲一切努力去割绝自己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她装作看不见夏毓所说的那些“东西”，她毫无缘由，面目可憎地给自己和夏毓之间划出一道鸿沟，恨不得把那一点点血脉相连抽干到谁也发现不了。 她害怕，比起那些“东西”，她更害怕被别人当做怪物，就和自己的堂哥，夏毓一样。 张亦琳从记事起，就和夏毓一样，能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已逝之人的鬼魂，也许是这一点点的联结，很小的时候，张亦琳有一段时间很粘着夏毓。 那时候的夏毓还是个普通的小孩子，虽然没有爸爸，但夏妈妈给了夏毓全部的爱，夏毓小朋友像其他小孩子一样，会撒娇，会捣蛋，会在夏妈妈面前耍宝卖乖。 直到有一天，六岁的夏毓牵着四岁的她从小区楼下的小卖部买糖回来，到小区的沙地去玩堆城堡。 都说是小孩子不记事的，可张亦琳直到现在也清楚地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夏毓带着小张亦琳堆城堡，小夏毓忙着堆出厚实的墙壁，圆圆的尖顶，小张亦琳则坐在沙堆里，嘴里含着糖，在一旁抓着沙子往小夏毓的城堡上胡乱地洒。 小夏毓挡不住，用口袋里自己没吃来得及吃的棒棒糖哄她乖乖的。 小张亦琳一口塞了两个糖，腮帮子鼓得像金鱼，一手扶着糖棍，一手仍去捣乱。 小夏毓急得要和她讲道理。 正要开口，沙地里突然来了另一群与小夏毓年纪一般大的小朋友。 为首的是个胖胖壮壮的男孩，剃了特别短的头发，脸上的肉把眼睛都快挤没了。小张亦琳本能的有些害怕。 小夏毓在见到这帮人后立马站了起来，稚嫩的拳头紧紧握起，把小张亦琳挡在身后。 那胖小孩一见夏毓，就开始骂起来，“夏毓，你个说谎精，就知道骗人，骗人鬼。” 旁边的几个小孩也跟着附和，笑笑闹闹的一起道，“夏毓是个说谎精，就知道说谎，恶心死啦。” 在如此天真的年纪里，把欺凌当做了得趣的游戏。 小夏毓梗着脖子反驳，“我没说谎，是真的有东西，我看见了！” 那胖小孩走上前，猝不及防抓了把沙子往前一扬，尽数扬到了夏毓身上，“哼，才没有东西呢，叫你说谎，叫你骗人。” “我没有。”夏毓冲上前。 两个小孩子扭打在一起，你来我往中还不忘争论。 小夏毓不如那胖小孩结实，几个来回被按到了地上，夏毓胡乱伸手挠面前人的脸，口中还不断争辩道，“我本来就能看见，它们就在那儿，是你们看不见。” 小胖子压下身子，用拳头去打小夏毓的脸。 旁边几个孩子看热闹似的围着两个人哈哈大笑。 小张亦琳两根棒棒糖早就掉到了沙地里，看着夏毓被打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张亦琳的哭声终于引来了附近的大人，大人们把两个小孩子分开，各自教训了几句，让小夏毓先带着小张亦琳回去了。 小夏毓牵着小张亦琳回家，小夏毓额头上擦破了皮，身上也裹满了沙子。小张亦琳大哭了一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用脏手一擦，看着比小夏毓还狼狈几分。 “哥哥，他们为什么打你啊。”小张亦琳眼睛还红着，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发亮。 “因为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觉得我在骗他们。”小夏毓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哥哥没有骗他们啊，琳琳也能看见。”小张亦琳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恩，因为琳琳和我都是很特别的。” “可是，特别就会被人欺负吗？” 小夏毓摸摸小张亦琳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不用怕他们。” 小张亦琳鼓鼓嘴巴，没有说话。 可是我不想被人欺负啊！ 夕阳的余晖被两人甩在身后，给两个小小的人儿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此时两手紧紧相牵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正无知无觉地走向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此后，咫尺天涯，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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