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非山,见水非水。” 师父在我九岁时便告诉我,学季山无极的心法会打开[观眼]。 “什么是观眼呢?”我问师父。 “层次不同,眼里看到的东西便不同。”师父道。 “那为何我学了季山无极,看到了君祁山还是君祁山,月影峰还是月影峰?” “当然是你还没有打开[观眼]。” “那师父能看到什么?师父已经到了季山无极的第六层,第六层能看到什么?” “依旧是人间四极。” “‘人间’我听过,‘四极’是指君祁,虚临,长穹,天罡四座仙山吗?” “除去鬼宗,除去妖境,除去神祉之地,差不多都是人间四极了。” “可是怎么个看法?想看什么就能看到什么吗?比如现在长夏皇宫里的皇帝在干什么,能看得到吗?” “看皇帝做什么?[观眼]能让你看到一些和你一样的人,譬如修炼过季山无极的人。” “就像我能感受到师兄师姐们,这个我懂。” “层次不同,感官便不同,感观所感知的范围也不同。” “原来[观眼]是很细腻的东西。” “想藏起来的,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不想让你看到的,你也无可奈何。” “就像一个凡人却可以看到鬼,看到附身,看到更多。” “当你修行的越深,体会便会越深。” “师父,神祉之地有多大?” “怎么这么问?” “神族应该不需要修炼季山心法吧?” “《季山无极心法》是缥缈共济所创,神族应当不需要。” “师父用了‘应当’二字,可是因为万法本相通?” “道生一二,万法源一。” “师父,正是有了[观眼],才有了不同的族类吧?肉胎凡眼不见鬼神,这就是区别吧?” “追名逐利之人会淡化[观眼],这种性灵之物要摒弃后天五谷,强化先天的道根。”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分别’了。那师父,混沌之初是什么样子?” “问得好。” “混沌之初,万物唯一,自然没有‘分别’。” “还没有文字,没有书册。没有‘分别’,那岂不是天下大同?那是怎样的故事?” “那你姑且一听吧!在很久很久以前,宇宙间的第一颗“种子”降临了当时还是一片混沌的天地,它没有名字,为了形容她,姑且就叫她“染”吧!“染”有两种力量,一种是永生的力量,一种是沾染的力量。染将永生之力藏匿在一个名曰“智慧”的地方,然后,染来到了三界。“染”的指尖触碰了草木,草木出脱成精灵;“染”的气息吹拂河流,河流演化出神灵;“染”的歌声唱给了风霜雨雪,风霜雨雪也逐渐凝结成魂。 那时候,天地本一族,神族还未独居天界,妖族也没有绽开莲花圣境,幽冥鬼域里也没有熊熊燃烧的离火。 文字还没有被创造,语言也没有统一,叫做“鬼”的魂灵不知道“妖”的存在;叫“妖”的生命也不知道“鬼”为何物;“神”到底是什么,更没人说得清楚。只是追根溯源,它们都来自“染”。 “师父你的故事里有鬼,有妖,有神,唯独不见人。” “那时候的‘染’都是魂,少肉身,没有生老病死。有了身体才有了痛苦,有了疾厄。” “可是灵魂也有痛苦啊!” “痛苦就是‘执’了。” “我明白了!” “‘染’灵的世界才是[观眼]的本世界,有了肉身就有了[分别],有了[执着],才失去了[观眼],所以修行的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东西。” “不错。心法,修得是你的‘染’灵,成仙破得就是你的肉身苦。” “有了执着就要轮回,那如果破除了轮回,是不是就得了道?那轮回之外就是永恒的智慧了。” “世间的秩序在时间,亦在空间。古往今来是秩序,人,仙,鬼,妖,神也是秩序。” “那神呢?他们无所不能,他们创生万物,他们在秩序之中,还是秩序之外?” “神族拥有永生之力,将永生之力转化成轮回之力就在秩序之中,而保留永生之力就在秩序之外。” “秩序之外岂不是一片虚无。” “智慧也是虚无。” “看来我要慢慢参悟了。” “循序渐进,先修[观眼]吧!” 我在销雾金鼎引发的咒术中回想起师父给我讲过[观眼]之论,我见过妖族,见过龙族,却没见过神族,所以我满怀期待,期待着那九天上的神祉在我的[观眼]范围之中,是我能遇见的样子。 “师姐?青青?川琉戏!达子瑜!” 没有人,都没有,除了我自己,没有人。 我遇到了最坏的情况。我和其他人走散了。 我看到了是一座山,我就在山脚下,山是藏青色的,树是墨绿色的,远处的天空有些灰蒙,头顶的云朵布满是阴翳。 这是一座质朴的,未开荒的山。 这山很大,很广。我看不到山顶,也不知道山脉走向,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在迷阵当中,不知来路也不明去向。 迷阵,谁布下的迷阵? 冷静! 可“我该往哪儿走?”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脚步声,我猛回头,只见一只形挑身落,毛色白灰,四蹄鹿首,头顶一角的天禄。我见它撇着脚坐在地上,耷拉个头,有点神志不清。我走了近去,试探地问,“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天禄没有回答,我有些狐疑,“莫不是和我一样,穿越来的?” 天禄终于缓慢地抬起了头,它睁开眼,起身,在我四周踱步,转了三圈之后,似有疑虑,此时不知哪里又飞来一只小虫,天禄长舌一伸,竟吞了进去。它似乎很喜欢这小虫,便开始对我百般殷勤,用头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被它蹭得往前拱,难道,它得意我?我心中惊喜,“《百兽谱》中记载天禄,是负责巡视工作的,镇宅啊,守墓啊,偶尔还替人比划个姻缘,天禄守山,妖魔不侵,如果书上的记载无误,这山中定是有高人居住。” 既然山中有高人,我便没在犹豫,提步往山上走去。我一离开,天禄便变化了上身,它变成了我的模样,好家伙,它学了我三分神态,却自带七分娇羞,这小模样,我都牙痒痒。它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意见。我在鼻子前摇摇手,表示不好,天禄一阵萎靡,便消失了。 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天禄能辨别妖魔,这是吉祥之兽。它与我亲近,我是大受用。那一只虫,被它识破的是用来遮掩我仙灵的跗骨螽斯罢了,它明白,没有为难我,说明我不算唐突。我心中大快,飞奔几步,果然见花木掩映之中,藏着一间竹屋。 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风声起复垂,清翠独言奇。 果然有高人! 我踏步上了屋台,轻声扣门,过了片刻,才听见一声叹息。 “对不起打扰了,我迷路了,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压抑着内心的迫不及待。 只听里面有笔搁在案几上的声音,随即衣料起身,向着门口走来的声音。 里面的人越走越近,我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它打开了门,可惜门开到一半就卡住了,我只见着门里露出一截衣角。我朝里面望去,只见衣角在门后一阵搬弄,那衣服很大,是个高个子,我整理了整理衣衫,恰好此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我看见满地的书堆着,书堆里站着一个,他不苟言笑,薄唇轻启,“进来吧!” 我因为听了这声音,不自觉地挪动了脚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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