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花颜如鲠在咽，她想说:“张家老大没有什么对不住我们的。” 但她怎么都说不出口，这话天真至极，杂屋里牙齿时刻提醒着她，如果不是凤赢，也许，杂物会多一颗她的牙齿。 凤赢吃的很细很慢，他动作优雅，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他见灵花颜一动不动，催促灵花颜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来吃东西。吃饱了好好休息，明天天亮就要走。” 谷子，黄豆，栗子米等磨成颗粒粉末状，加一大把剁的稀碎的青菜或者红薯，很少放油盐，更加不会放糖，放锅子小火煎熟。刚煎好不算好吃但至少松软，一放凉就硬邦邦腮帮子都能嚼酸。纯粹饱肚的食物。有几年灵家光景不景气的很，灵家粮食上顿不接下顿，杨氏就隔三差五的厚着脸皮回娘家打秋风，在杨家舅母鄙夷仇恨的目光中狼狈的拿回小半篮子各种杂粮。杨氏一边费力用石碾子碾碎谷粒，一边抹着眼泪咒骂灵大风无能。灵花颜也算活过一世的人，她饿的几乎忘记自己实际年龄怕是比杨氏还大，她和灵家俩姐妹，灵家小弟蹲在石碾子边眼巴巴的看着杨氏推碾子，哭喊着要吃东西。 灵花颜现在很饿，胃烧的火辣辣的疼，但她真的吃不下桌面的杂粮饼。 凤赢神态自若，完全不像刚刚杀死了几个活生生的人，仿佛是杀了只鸡，宰了条狗。不，张家人在他眼里连只鸡，连条狗都不如，就跟几只蚊子围着嗡嗡打转，然后，他轻轻的拍死了蚊子。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人会责备打死了几只蚊子呢？ 灵花颜自问自己不是圣母，她咬牙切齿的意淫了几百次，如果张大田等人落在她手里，她要怎么样怎么样折磨他们。此时，张家人死光了，鲜血流淌着满屋都是血腥味，让人作呕。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他们不死，她和凤赢就会生不如死。 灵花颜强忍住内心的不适，退后几步:“我不饿。” 凤赢微微叹了口气，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对灵花颜道:“你把剩下饼子装上带走，饿了再吃。” 灵花颜找来一块干净点的布，默默的把饼子装起来，捆在腰间。 凤赢在张大田身上翻找一番，拿出了一粒金豆子，递给灵花颜:“你的金豆子。” 金豆子上浸满了血迹。再看张大田蜷伏跟只虾米似的躺在血泊中，灵花颜喉咙又痒起来了！她扶住墙壁，再次呕了个天昏地暗。凤赢拍了拍她的后背，随手把桌上的一瓢水递给灵花颜，灵花颜接过一眼看到水里淡淡的红色，只当是里面有血迹，手哆嗦一下，瓢落地上，水溅的把鞋子都打湿了。她再也受不了，失声道:“别碰我！” 凤赢沉默的看着屋外，他面色越来越冷。他耗费体内所有灵气来杀这几个普通人，把本来干枯的灵海摧毁的更加残破，还不知道以后能否修复。偏偏灵花颜畏畏缩缩的躲避自己，是不是在怪自己不该杀了张家人？可是不杀了张家人，张家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放他们离开？ 俩人都不说话，屋内的气氛奇怪的僵硬起来。 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响起，人未到，一妇人声音传来:“我还在做饭，就听见你家吵闹个不停。俩口子又打架了？” 灵花颜艰难的停住呕吐，想去大门边把门关上，还是迟了一步。 妇人笑容满面的端着晚饭已经快走近屋子，语气焦急，却怎么都掩饰不住从心里溢出来的幸灾乐祸:“哎呀呀，我说你们呀……” 横尸大门边张家二儿，他用奇怪的姿势趴伏在门边，双目圆睁，后背鲜血淋漓。 妇人的饭碗“啪”的掉在地上。 凤赢手里的一支筷子直直朝妇人的喉咙插去，却因为灵气不支双手不停的微微颤抖没有射中。 妇人跌倒在地，然后爬起来一边嚎叫一边跌跌撞撞的跑着。 夜色朦胧，妇人的叫声响彻天际:“杀人啦！张家的俩个外乡人杀人啦！” 村庄喧闹起来。 灵花颜的耳朵嗡嗡直响，她哆嗦的如同待宰的羔羊。她居然会犯了忘记关门这种低级错误！她看向凤赢，找到了主心骨:“我们怎么办？” 凤赢:“还能怎么办？快点走吧。” 天空的颜色一点一点的加深，最后所有东西只看的清楚朦胧的影子。微风轻轻拂过，一轮明月缓缓爬上山坡，照亮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俩人。而远远的，是一群打着火把，不停吆喝的村人。 今天月色真好啊，远处的树木都清晰可见。灵花颜不由想到了自己被辰墨染他们抓住的那几个夜晚。那几天月色都特别好，照的地面如同铺上了一层白霜。 只是慌不择路的走到山脚下时，灵花颜真傻了。山脚下一大片的茶树铺天盖地，各种枝叶繁盛，根筋盘的突出地面。而茶树上方，黑乎乎一片，她勉强看的出是山体滑坡，石头烂泥大量堆积着。若不是这大片茶树林的阻挡，山脚下的总有几座屋子被泥石流掩埋。只是泥石流刚刚形成，软烂如同浆糊，他们只怕踩上就会陷入。 灵花颜捂住胃部，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面，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凤赢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他对灵花颜道:“确实是天要亡我等。我难受的很，不能再走了。” 远处，火把越聚越多。灵花颜怀疑绣谷村满村人都出动了。许多汉子和妇人吆喝着拿着锄头，扁担在后狂奔而来。灵花颜甚至听见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 灵花颜咬牙说:“我也跑不动了。你可以用在张家的方法阻止他们。杀上几个人，他们怕是也不敢再追。” 凤赢无力的道:“在张家，我已经耗费我所有灵气。” 如同一盆冷水迎面扑来，灵花颜道:“你说真的？” 凤赢点点头:“都这样了，我有必要骗你？” 灵花颜不再言语，蹲下身，对凤赢道:“我背你走。” 凤赢再次感叹，她真瘦啊。她是怎么用一床芦苇垫子把他拖出邕江荒地的？此时，他若真趴伏到她背后，非把她压垮不可。 一根细小的稻草在灵花颜发丝晃悠，凤赢伸手把它拿了下来，动作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怜惜。他环顾四周:“你这个样子，背不动我。得找个地方躲躲。” 灵花颜急道:“哪里有地方可躲？你别看我瘦！我力气可大了！真的！你先上来再说。爬到山顶就安全了。” 凤赢昂头看向高高的山顶，道:“有泥石流阻挡，我们不可能走到山顶。”他牵着她的手腕，把她拖进茶树丛中。他们俩个大活人猫在里面行走，树枝密密麻麻，刮的脸颊生疼。找到一处地方，俩人坐了下来，灵花颜嘟囔道:“迟早会被发现。” 凤赢道:“你想活吗？” 灵花颜道:“当然，谁愿意死啊？”看那群村民激愤的模样，只要被抓到，这伙村民锄头，木棍可不像吃素的，如果就这样被活活打死，想想都憋屈的很。 凤赢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能一眼看清楚许多贱民的命运，却唯独看不出你命运走向，你的命运之线朦朦胧胧，好像一团模糊的乱麻。明明是极贵人之命，偏偏又夹杂着凄苦之相。辰墨染在太汐教覆灭之后极其嗜杀，居然会留着你的命，我想，你自有你过人之处。” 灵花颜听了个大概，眼巴巴的道:“哦，那然后呢？” 村民可是越来越近了。有人大声喊着:“外乡人跑不了多远，大伙分散开来找找。”他们三三俩俩分散来，用手里的扁担与锄头狠狠的击打茶树丛。 凤赢把灵花颜的衣袖抚上去，手指沿着她手臂的经络重重的按压下来，一次，俩次…… 终于，凤赢放下她的手，疲倦中难掩失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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