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赵小明还费尽心思地从旁边草丛里找来了两块石头,一块紧攥在手心里,一块交给了何绢。神色坚定地说:“绢儿,今晚,只要有人敢来冒犯我们,你要忘记自己是女人,给我往死地揍他,明白吗?” “好的,老大。”何绢点头。 之所以这么言听计从,是因为何绢心目中的这位老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让她失望过。不论是去田地里偷瓜,还是和一帮半大小子决战,赵小明就从来没有失过手。个头娇小,其貌不扬的她,就好像凝聚了什么天地之精华一样,浑身都有一种既邪气,又魅惑的诡异力量,令人难以忽略,且又难以征服。 就比如她和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子打架,两个回合下来,就被人鼻青脸肿地打趴下了。打人的男孩子正在沾沾自喜,但一回头,妈呀,赵小明居然提着把杀猪刀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打人的男孩当即便捂着头,边跑边鬼哭狼嚎地呼喊着救命。 赵小明一战成名,至此以后,再也没有男孩子敢在她面前随意叫嚣了。甚至连何绢这个柔弱不堪的小跟班,都因为她的庇护而翻身农奴把歌唱,从此,再也没有被那帮熊孩子欺负过了。 又苦苦熬了一会儿,何绢终于支撑不住了,趴在行李箱上就睡得不省人事。 赵小明也很困,双眼就跟502强力胶一样,眼睫毛一碰到一起,就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分开。为了驱散困意,她只得围着公交车站牌小跑起来,一圈,两圈……。 大概跑了五十多圈后,霓虹灯下的危险悄悄降临了。 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子站在马路中央,虎视眈眈地盯着熟睡的何绢。他赤着上身,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恶臭无比的酒气。 很显然,她们碰到色字当头的醉汉了。 赵小明顿觉汗毛倒立,浑身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踢了一下何绢,可那家伙睡的跟死过去了一样,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而此时,那位醉汉居然又摇摇晃晃地向她们靠近了一步。大敌当前,赵小明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的很清楚,那家伙虽然喝了不少酒,却还没有到那种理智尽失的程度,至少,他的脚步虽然虚浮,却仍然能稳稳地站在那儿。 赵小明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喂,当街猥亵女孩子,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被处罚事小,万一再传到老婆孩子那儿,你下半辈子可就麻烦了……。” 那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把色迷迷的目光盯在了何绢的身上。 赵小明依然笑的从容:“喂,我觉得,你得先把我干掉,才可以有机会猥亵美女。”说着,她扬了扬手中的石头,摆出了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霸道姿势。并且扬了扬下巴,“实话告诉你,我们姐妹要不会点拳脚功夫,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在大街上过夜。” 说着话,她照着何绢的屁股又是狠狠一脚。 这次用了十足的力道,何绢吃痛,终于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 赵小明厉声说:“绢儿,拿起石头,准备开打。” 何绢也来不及害怕,立刻攥起石头,同样摆出了一副凶狠狠的拼命架势。 那酒鬼一看这两个女孩各自攥着石头,且都是一副练家子似的凶狠模样,顿觉兴趣索然,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后,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街道拐角后,赵小明和何绢依然还神经质地维持着那种紧握石头,随时拼命的母夜叉架势,似乎稍一放松,厄运又会从天而降。 当确定那醉汉再也不会去而复返的时候,她们终于放松了下来。何绢瑟缩在地上,忍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赵小明虽然没有哭,但凝结的冷汗却跟冰凉的盔甲一样,风一吹,便是彻骨的寒。 这以后的几个小时,她们困意俱消,浑身跟紧绷的弦一样,就连飒飒作响的树叶声,都会令她们下意识地去攥紧石头。 好在老天庇佑,过程虽然凶险,但总算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 天刚蒙蒙亮,上班族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公交站牌前。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她们,像一道另类的风景一样,立刻引来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好奇目光。她们到底年青,脸皮薄,只得讪讪地提着行李,再次在大街上游荡起来。 凌晨的街头,还没有充斥太多污浊的汽车尾气,微凉的晨风夹带着丝丝清新的味道。 空空如也的胃正把二人折磨的举步维艰,突然看到前方路口有一个冒着腾腾蒸气的包子铺,铺子前还立了一块木牌:一块钱两个包子。 两人瞪着血红的眼睛,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在老板娘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每人一口气干掉了三个大肉包子。 包子进肚后,浑身都有了力量。她们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东莞市的长途客运站。这次倒是很顺利,很快就找到了去虎门的长途大巴车。 因为有了上次的被甩经验,两人分外警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站牌,丝毫也不敢放松。可这次她们显然是多虑了,大巴车直接开到了停车场,然后提示终点站虎门到了,所有人都一齐下车。 赵小明和何绢拖着行李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样,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城市。和东莞如出一辙的街道,高楼,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与众不同。 之前,乍一听安小米说到虎门这个地址,她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林则徐硝烟的遗址,必定充满了悲壮和凝重的庄严气氛。再不济,也必定古色古色地让人肃然起敬。可呈现在她面前的虎门,车水马龙,花枝招展,到处都充斥着躁动和浮夸的气息。 往前走了一会,两人又开始傻眼了,安小米留给赵小明的地址,只写着虎门太沙路,可现在,电话打不通,虎门又这么大,她们到哪儿去找太沙路呀? 当务之急,当然是继续打电话,可是,除了包子钱和大巴车费后,她们身上仅剩下可怜巴巴地六块大洋了。万一再碰上一些无良商贩,打不通电话也要强行收费,那这唯一仅有的六块钱,也就要跟着打水漂了。 思来想去,赵小明始终没勇气去冒险一试。 她们两个蹲在熙来攘往的街头,再一次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凄惶且无助起来。 真希望奇迹出现,有人大发慈悲地停下来,问:“姑娘,需要帮助吗?”再或者说:“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帮你们联系家人吗?” 但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异想天开。一路走来,赵小明算是看透了,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人们的同情和怜悯就跟被钢筋水泥凝固了一样。你的痛苦与他们无关,你的眼泪更与他们无关。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了赵小明的脑海里。奶奶的,她好歹也是一个给恶狗下过耗子药,拿杀猪刀横行整个村子的主,难不成还能被一泡尿给活活憋死了。 一念至此,她拖着行李就向前面走去。 何绢不明所以,不停地问:“小明,咱们到底去哪里?” 赵小明挥挥手,示意她只管跟着走,其他的就甭管了。 又往前走了一会,她们看到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饭店门口。赵小明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蓬乱的头发,拖着行李箱就要往里面闯。 何绢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小明,你疯了吧,咱们兜里比脸都干净,进去讨打吗?” 赵小明看着她那副缩手缩脚的样子,皱着眉头说:“怂货,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告诉你,咱们要么闯一次,要么还给昨天晚上一样,露宿在大街上,这两种,你选一下吧。” 何绢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如果再像昨天晚上那样提心吊胆地在大街上露宿一夜,估计她得崩溃了。看着赵小明那眼神坚定的样子,终于心一横,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挺胸,威风凛凛地闯进了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过的豪华大饭店。 在这之前,在她们的印象里,所谓的饭店,就是小镇上那种烟熏火燎,乌漆麻黑的简易帐篷。可直到这一刻,她们才知道,原来大城市里的饭店不但大,且还富丽堂皇的跟童话里的宫殿一样。 何绢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白色球鞋,自卑的差点把脑袋缩进胸腔里。可再反观赵小明,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只见那姐们的脚步迈的是不疾不徐,四平八稳,脸上那表情更是从容镇定,高深莫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位微服私访的皇亲国戚呢。 她素来就知道她一肚子坏水,原来指挥着她们一群半大孩子去支书家里偷鸡,然后再跑到野地上烧烤的事,就是她一手筹谋,规划,然后像将军一样让她们分头行动的。即便是后来东窗事发被支书老婆当场抓包了,她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从容应对。何绢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那个表情,淡定,从容,眉眼里隐隐跳跃着恶作剧似的红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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