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打电话,安大英却主动和她联络上了。原因是有了钱的何绢非常骚包地买了一部手机。电话号码报给了何水东,何水东又报给了安大英,于是,理所当然地,她老妈的河东狮吼就沿着这个高科技的产物,杀气腾腾地追踪了过来。“杀千刀的赔钱货,好歹我也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瞧瞧人家绢儿,都已经寄回家好几千了。你是干啥的?你到底是干啥的?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给老娘寄钱,我就给你永永远远地断绝关系……。” 赵小明没有听完电话,就默默地挂断了。抬起头,天空永远都是那样,湿漉漉,雾蒙蒙的。就跟千万根浸了水的丝带一样,韧劲十足地勒住人的脖子,让人透不过气来。 长期坚守的东西,终于在那一刻有所松动了,或许,她也可以像小林那样,既可以坚守自己的底线,也可以额外地赚取一点小费。 可她还在犹犹豫豫地没有下定决心。小试牛刀的机会就来到了她的面前。那天中午,她正在给一个客人洗头,那人突然回过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关切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这是一个面容白皙,鼻挺嘴方,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很纯净,很温和,一看就是个不善于耍弄心计的实在人。 其实来发廊的这一个多月,赵小明身上早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遍地脓疮了,只有一些不疼不痒的灰色疤痕,零零星星地分布在胳膊上。但既然他问,赵小明就赶紧抓住这个契机打开了话匣子。 她故意让自己的脸上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容,不胜感激地说:“老板,你好有同情心哦,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咳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生活太过艰辛了。” 她不是个漂亮的女人,但要是动起什么小心思来,满脸都是那种生动而又妖娆的别样风情。谈不上妩媚,漂亮,但那种小狐狸一样的灵气,还是相当博人眼球的。 男人淡然一笑,说:“职业病,习惯了。” “职业病,你是?” “医生。” 赵小明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说:“医生的工作可是非常辛苦的,一会儿洗完头,我帮你按摩一会吧。” 那男人微微一愣,“你,也会按摩吗?” 赵小明说:“还不太会,但是,我可以学。” 于是,那一天,赵小明第一次跟着那个眼神温和的男人上楼了,他还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一躺到小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任凭赵小明在他身上敲敲打打地跟修理机器一样,都没有半点反应。 一个小时的时间到了,赵小明推推他,礼貌地说:“老板,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 中年男人坐了起来,掏出100块钱递给赵小明,转身就下楼去了。 赵小明捏着那有生以来,第一次轻轻松松赚来的小费,激动的跟盗窃成功的贼一样,以至于下楼的时候,都轻飘飘地跟在云端里漫步一样, 何绢欣慰地说:“老大,你终于想通了,这样就对了,人不为钱,天诛地灭。” 那天过后,赵小明就正式成了一名按摩小妹,但她最大的底线,就是允许客人在她身上揩点油,而一旦涉及到其他更过分的问题,她立刻要求换人。 如此过了三个多月,她终于往家里寄回了第一笔钱,5000块,是她这几个月的全部收入。收到钱后,父母的态度瞬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绝口不再提“杀千刀”,“赔钱货”了。左一声闺女又一声心肝的,直接把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全给召唤了出来。 赵小明也试图为父母的势利寻找一些借口,譬如太过贫穷的生活环境,譬如等着给哥哥们盖房娶妻……。可最后,她仍然没办法找到一个让自己心理平衡的支点。 残酷的现实或许能折断人的脊背,但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却一定是坚不可摧的,而轻易被摧毁的,一定不是亲情。 和何绢一样,从第一笔钱寄出的那天起,赵小明也被赵水旺夫妇视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是打过来电话,翻来覆去的不管怎么绕圈子,但最真实的意图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大哥请人说媒了,要钱。订婚了,要钱,下聘礼了,要钱,要盖新房了,要钱……,钱,钱,钱。 赵小明以前听人说过,如果觉得伤心,就可以抬头看天,因为广阔无垠的天空,会让人豁然开朗。她的确抬起头了,却看到犹如山体滑坡一样的巨石,冲着她劈头盖脑地砸落了下来。 她疲惫不堪,双脚跟陷进了淤泥里似的,明知再这样放任下去,难逃没顶之灾,却还是被所谓的亲情绑架着,一步一步地,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 如此浑浑噩噩地,转眼又过去了一年。这期间,赵小明学会了逢场作戏,学会了曲意逢迎,学会了用单纯无害的笑容,把男人口袋里的钱顺利地勾出来。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超越她固守的那道底线。 发廊里,最恶俗,豪放,泼辣的性工作者,当属小雨了,遇到出手阔绰的嫖客时,她便是风情万种的小女人,可要是遇到了试图赖账的小瘪三,她连衣服都不穿就敢直接追下楼去。甚至,还敢追到马路上去。 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一个自甘堕落,没有任何尊严的肮脏女人,但来发廊的这一年多,赵小明却零零星星地听杨姐感叹过她的事情,债务缠身,老公无能,还有个孩子嗷嗷待哺,生活的着实不易。除了不择手段地拼命赚钱,她已经没有任何出路了。 她们这类人,都是在黑夜里穿行的幽灵,看不到鲜花遍野,在明媚的阳光中装点春色,看不到似水流年,在无声飞逝的时光里轻吟浅唱。 生意空暇的时候,何绢望着马路上那些手挽着手的情侣,也会出神地说:“小明,等我弟弟读完大学后,我也要像正常的女人一样,好好的谈一次恋爱。” 小林在一旁苦笑一声,“我们这样的女人,还有谈恋爱的资格吗?” 这话,赵小明坚决不认同,她们都还是二十刚出头的花季少女,怎么就已经没有光明正大地谈恋爱的资格了。爱与被爱,就跟万物生长的自然规律一样,即便是造物主,也没有权利遏制它的蓬勃发展。 一个阴雨绵绵下午,消失了很久的那位医生又出现了。面色苍白,眼睛里有红丝,体恤衫的袖口高高卷起,青筋毕露的胳膊痉挛似的不停地颤动,很显然,他已经疲惫至极。 别的客人来发廊消费,总是像挑选种牛似的对几个女孩进行逐个挑选,可他,却很有绅士风度地没有东张西望,尽管如此,眼睛的余光却自动过滤掉了另外几个女孩,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赵小明的身上,声音柔柔软软地说:“帮我按摩,行吗?” 赵小明绝不是淑女,但那一刻,她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只是羞涩的点了点头。 可他刚躺在床上,又像上次一样呼呼睡着了。赵小明也乐得清闲,索性趴在床边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他。 这个人的外表并不是很出众,但却能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那感觉,像沙滩上的落日余晖,像晚饭后的徐徐清风,让人特别的放松和自在。 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来来往往的按摩者并不在少数。而这样的喧嚣,薄薄的一层布帘根本就难以抵挡。所以,他刚睡了半个小时,就被临床的动静惊醒了。好在是小林接待的客人,不会上演什么限制级的不良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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